第一卷 第三幕 由花致花*

 在像船甲板一样长木板铺就的地板上,人们乱哄哄闹成一团,但我并不讨厌这样。多亏了有面具。

  佛丝轻轻转了一圈,她头顶的羽毛装饰帽子差点顺势从她头上掉了下去,在斜着身子的佛丝身后,留着小胡子的男性轻轻帮她把把帽子扶好。佛丝微笑着说了声谢谢,对她回以微笑、身着老人装扮的是第十五回的我。正在跟佛丝跳舞、穿着西班牙风服饰带着鸟的假面的,是第二十回的我。下一个牵起她的手,穿着传统的绅士皮鞋、头戴白色假发拔高个头的是第三十八回的我。环顾宽敞的广场,在桌边购买佛丝喜欢的烤栗子的是我,准备盛香槟的杯子的是我,叫住准备邀佛丝跳舞的碍事的家伙的也是我。简直是喜剧,这完全沦为了笑料。观众是我,准备这一切的也是我。实在是太可笑了,连眼泪都笑不出来了。

  最多的还是背靠在剧场的墙上的,看着佛丝开心地跳舞的我。

  以前会引发剧烈头痛的多重身同在,事到如今也并不怎么疼了。佛丝说,每次穿过镜子催眠暗示都会减轻,这应该是真的吧。

  但相对应的,原本已经忘却的记忆之门,却一扇又一扇地开启了。

  我试着回忆三十人的教室。

  虽然每次只能回想起一点点,但我能够想起他们的样貌来了。

  率直的大哥佛斯特(First),他是第一个迷失的。

  很会热闹场面的赛肯德(Second),因为跟不上课程,退学回到了贫民窟,遇上车祸死了。

  因为是帅哥所以被叫做“王子”的萨德(Third),因为历史课的成绩太差而被训斥了,之后得了什么病之后死了。

  因为跟我名字相似所以老爱跟我争的费佛斯(Fifth)。

  第二想知道《女王蜂Z的主题曲》的歌词的西库斯(Sixth)。

  口头禅是七是幸运数字所以将来会成为有钱人的赛文斯(Senventh),据说他会从宿舍里顺走能卖钱的东西卖出去,而他本人则随着这流言一起,像烟一样消失了。

  凭着旺盛的好奇心挺过名为教育的残酷筛选,我们转身变为了小偷。全年级既没户籍又没有出生证明的三十个孩子当中,大概有一半被认为是可用之才留了下来。剩下的一半即使是莫名地消失了,也没有人对此起过疑,从这点来看,估计他们也在同时测试催眠暗示的有效性吧。体能测试之后我们肯定会被要求喝下颜色奇怪的运动饮料,那饮料的味道跟每次我工作结束后从回复室出来之后口中残留的味道一样。喝完之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有种不可思议的满足感。那饮料十之八九是放了药的吧。

  一起平安迎来毕业之日,跨过那座桥,从宿舍向着公司,第一天上班的日子。

  佛丝也在公交车上。我身边坐的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萨汀斯(Thirteenth)。学号是13。

  他是我的临桌。

  宿舍的室友。

  说话方式很有特点。

  牙间漏风,说话慢吞吞的。

  口头禅是,对公司感激不尽。

  我一直把他记成了萨乌扎恩德·佛斯特。

  他肯定是很热爱工作的吧,而且绝对连拍摄无聊的广告片这种活都一样。我挺喜欢他的。他脸上总带着有点刻意的讨喜的笑容,看上去怪叫人心疼的。他一直都很拼命,我没法讨厌他。

  那广告恐怕只会在我们从宿舍上班的到公司的公交中播放。广告的用途我很清楚,正是因为我没忘记他的面容,所以才会把自己过去的工作,当成是他的。

  把自己干过的工作,在大脑中记录成别人的工作。

  头脑简单有时也会有助于生存下去。但像我这般难以被洗脑的学生,要是不能完成能抵得上砸在我们身上投资的工作,那这生意也就没法做了。而为了完成这洗脑的手段之一就是那奇妙的广告了。

  不是我的我,到处都是。

  被强行洗脑成不是自己的“我”。

  在进入爱丽丝之镜以前,我就已经跟奇妙的分身生活在一起了。

  我怎么想也想不起真正的萨汀斯究竟如何了。

  我印象中他最后一次工作似乎是去托普卡珀皇宫。十六世纪的土耳其,有着极尽奢侈的宝物库的王宫。萨汀斯很开心地讲着因为战争而消失的,以前亚洲跟欧洲的分界线。他还说,那儿的入海口叫做金角湾,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以后我的人生肯定都充满了美丽而快乐的事情。

  在此之后就再没有了关于他的记忆。

  我忘掉了他。

  佛丝她说过,我们就是公司的消耗品。

  是要工作到没法用为止的活人偶。

  “感激不尽”——萨汀斯他真的一直是这么想的吗?一直到他迷失为止?

  我知道这毫无意义,但还是祈祷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与此同时,我心底也涌起了浓黑的愤怒。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以为自己一直都是住单间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忘记了萨汀斯,把他当成了名叫萨斯恩德·佛斯特的后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把迷失掉的友人们,都当成了不认识的后辈;把自己的工作,理所当然地记成是别人的。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是自己的主人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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