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幕 由花致花*

曲了。

  ——诸位,能于此共奏,我引以为荣。

  他确实这么说了。

  当时,二等船室已经完全没入了水中。当在四处是阿鼻叫唤的甲板上听到小提琴的音色时,我还以为是自己听船吱吱响听多了,听出幻觉来了。哪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奏乐。

  但我的确听到了声音。

  是弦乐四重奏。

  我抱着据说是沉没时被漩涡吞没的、二十四件一套的美丽陶瓷器,心怀好奇踏上了甲板。

  在月光之下,身着燕尾服的男人们在奏着赞美歌。

  仿佛是船碎裂的倒计时般的金属声也好,波涛汹涌的水流也好,全都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明明即将被水吞没,乘客们却齐声唱起了赞美歌。

  我揉了揉眼睛确认了眼前的场景,想着真是什么怪人都有,然后就这么回到了镜子中。

  下次去的时候他们又在相同的时间奏起了相同的曲子。烦死了。一定要演奏的话我更想听点让我更有干劲的、适合趁火打劫的曲子。

  抱着据传被泡在海底的诸多印象派绘画杰作,我又回到了镜中。

  反正人都死了。

  那是奉命去偷啥来着,我最终,一直把乐团的演奏听到了最后。难以置信。

  不用万一,呆在船上肯定会死的。

  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啥。

  就在这时,最先开始拉起小提琴的男人轻快地站了起来。

  然后向着剩下的三个人宣言。

  如同神明一般庄严。

  “诸位……能,于此,共奏……我…………引以为荣……”

  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咳嗽不止的佛丝从喉咙深处咳出了一大块血块,深呼吸了一下,又开始说话了。我为了让她说话方便抱她起身,她向我露出了精疲力竭的笑容。

  “还好,你经历过过负责那艘船的……工作……只有在那船上工作时,直到在那儿的工作全部结束为止,都会刻意保持循环的……记忆……唔——”

  佛丝的血吐到了我胸口上。从她的喉咙深处传来了如嗖嗖寒风般的声音。因为这种打一针就能好的病,要一直受这种苦最后还要因此死掉,这也太蠢了。

  我本来一直都坚信如此的。

  “能再,用钢琴……弹点什么吗……?我想静静地死去。”

  “……你的坐标可是被公司掌握住了。就算我在这儿迷失掉了,肯定还会有别的编号来找你,一直到找到彩蛋为止。你难道打算坚持自己去说服他们直到公司把所有人才用光吗?再重新考虑一下吧,你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我大脑已经混乱至极,但嘴上却还能流畅地说个不停。我的思考跟我的行动并不一致,就好像有谁给我下着指令,让我一直去说服佛丝似的。

  佛丝拭去唇上的血,看上去有点吃惊。就像是在一旁看着小孩子恶作剧的母亲一样。

  “……真顽固啊。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你最后一次进入回复室的时候,很可能被施加了强力的暗示……要你找出彩蛋……带回彩蛋……排除一切妨碍……包括你喜欢的歌啊,还有跟我的,回忆……”

  “我使劲灌酒,把脚绑在椅子上,设法挺过去了。也不是多了不起的暗示。”

  “……难道不是因为,施加暗示之后,已经,过了将近六年吗……?”

  玛丽痛苦地呼吸着,哧哧笑了。六年。说起来的确是。最初三年花在了各种失败的尝试跟钢琴教师上,这三年则是用来扮侦探——

  我不寒而栗。要是穿过那镜子的话就会再……

  “……对公司来说,循环的效率虽高,但也有暗示会变弱这个副作用,虽说对我们来说,大脑能清醒过来是件好事,但重复太多次的话,会想起一切也不奇怪……就像你现在这样,连他们让你忘掉的事情都能轻易地想起来了。我们啊,是以一种以常理来说,对生物来说不可能存在的方式活着的。”

  只要穿过镜子,我的身体就会回到“出厂设置”。

  变回年龄未曾增长,十七岁稍多一点的我的身体,带着全部的记忆。

  但就连那记忆,只要回到公司就会被消去。

  我的心灵跟身体永远是错位的。

  玛丽目不转睛地正面直视着我动摇的双瞳。她的眼眸让人想起那波澜不兴的静寂池塘,那是已经开始浑浊、即将失去灵魂之前的眼睛。

  “……就是说,对你来说的最佳策略还是不变是吗。”

  “我还想跟你一起去巴黎咖啡馆(Café de Paris)或是托尔托尼享受一次美食……要去的话怕是只有现在了呢……”

  “去啊!你还有一年才会死呢!托尔托尼不就是意大利大道上的饭店吗,就近在眼前。”

  去吧去吧,我摇晃着她的身子,玛丽又咳了起来。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让她易碎的身躯轻轻地躺回床上,给她重新盖好毯子。像是算好了似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是罗丝。

  “夫人,说话说太久对您身体不好的。”

  “是呢……我差不多该休息了。下次再邀我去托尔托尼吧。现在的你,好像精神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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