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够讽刺的。被罩上时可爱的桃红色小花图案,罗丝说这样就算溅上血花也不会太显眼。
一头长发的佛丝沉在大大的羽毛枕头中。
她半睁着像发热似的湿润黑瞳,黑色卷发紧贴着额头。
半梦半醒的佛丝,等过了一两分钟才发现有人在她枕边。
“日安……哎呀,是尔弗啊。”
“早。你差不多也快不行了,回去吧。趁着还没晚。”
慢慢眨着眼的面庞,白得跟蜡人似的。我想起了佛丝对着镜子抹白粉的夜晚。现在她明明没有化妆,却比那时要白好几倍。这是骨头白色。
我隔着白色睡衣,捋着咳嗽的佛丝的背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她一边咳一边在笑。
“……真是奇妙。”
“什么?”
“‘回去’……你还真纠结这事呢。”
“你以为我是为啥浪费这三年啊。这样下去你的墓碑就要从1847年变成1846了啊。彩蛋在哪儿?交给谁了?我去给你拿回来。比起傅油圣事,还是更想再见见那宝贝吧?”
“很可惜,彩蛋还是要托付给那人。虽然我估计就要被还回来了。”
“所以,到底是,托付给谁了啊。你要是一直不说就这么没了的话我可笑不出来。”
“……第几次?”
“啊?”
“现在的你是第几次的你?”
久违地,我感受到了像是被砸了一锤子般的冲击。
被第三年的玛丽问了是“第几次”,就意味着之后我还是要继续停滞在这个时代吧。
也就是说,还需要将近三年。
搞不好,再来一次——还打不住。
无数次。再无数次。
我一言不发,现在就像是临死般的病人,慢慢伸出了手,抚摸着我的脸颊。几乎是皮包骨头般的手。要是现在拷问她的话她立马就会死掉吧。但她却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求你,求你了,佛丝。求你了,我已经不行了。”
“你能给我弹首曲子吗?”
天真无邪的声音。我说不出话来了。
你早就决定要死在这里了吗。
我落到什么田地都无所谓吗。
我发出不成声的声音,紧咬着牙,看着佛丝。
“我啊,很喜欢你弹的钢琴。”
佛丝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我。
半张的嘴唇完全干掉了。她在吐血,但基本已经什么也不吃了。
小了一个号的佛丝,看上去完全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像是活在那干涸的河流中的船上的、生病的孩子。
都已经看厌了的情景,又回闪在我脑海中。
新桥*附近的塞纳河两岸边,有数艘游览船的残骸像是毛毛虫的尸体一样倒在那里。船里面,营养不良的孩子们,像是过冬的昆虫一样依靠在一起活着。最强的人最先吃东西,在弱肉强食的船内,基本上没什么同伴意识。个头最小的家伙会被派去干杂活。跟我一样。阶级社会在哪里都是一个样。
*塞纳河上现存最古老的桥。位于卢浮宫附近。
羸弱的人用恍惚且满是眼垢的湿润眼睛盯着墙,要是连同伴带来的水都喝不下去的话,他们第二天早上就会不见了。趁着夜里小孩子乱跑也不会惹人注目,把他们带到桥上的焚烧厂去。要是放着不管的话,尸体就回腐烂发臭。运送尸体一直是我的工作,而我是船上最无关紧要,死了也无所谓的人。
我打心底觉得这太不讲理了。
吃得最少的人为什么要干最多的活?我凭什么要继续干下去。所以我跳下了船,踏入了大人们所在的,河外的世界。在我因为闯地盘被壮汉们包围、被狠揍了一顿丢到垃圾堆半死不活的时候,带着温乎的汤的Jabberwock公司的皮卡来到了我跟前。
那碜牙的土豆汤的味道,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
咻,咻,传来了风的声音。是佛丝的呼吸。她干涸的喉咙就像门窗坏掉的建筑物一样,每次呼吸的时候都会发出痛苦的声音。
我不知道她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但是,没有人会从天堂跑到地狱去。她跟我是一样的。
一定是仅仅一碗土豆汤就足够她做一个梦。
我们并没有梦想着能够成为大富翁。打开地狱之门,前方毫无疑问会是新的地狱。活在我们的世界里,连小孩子都明白这点。但是。
尽管如此,稍微——
能去个稍微好那么一点的地狱吧。
就算是佛丝,也跟我做着同样的梦。就算是我,也想要给谁一个美好的梦。
我不想要她死。
我希望她能相信,这比起冬天一来就遍地尸体的观光船来说,是个多少能好那么一点的地狱。我希望她能觉得确实如此,希望她能做个好点的梦。
我握住佛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