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幕 梦中的人儿*

哪个人?

  “尔弗先生?”

  “……不行,搞不懂。”

  “对不起,我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不,多亏你,我脑子多少清醒点了。我姑且也问问你吧,最早遇到佛丝的时候,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奇妙的蛋?”

  “咦?”

  “镶满了宝石,很是漂亮的彩蛋。”

  “夫人她什么也没拿。她房间里面的饰品都是到这里之后,由男性们送给她的礼物,或者是夫人她亲自买下的东西。”

  “没有啊。搞不好我会反复问你相似的问题,你多包涵啦。我有点健忘。”

  “我理解。夫人她也叮嘱过了。‘他可能会反复问你相同的问题,每次都像第一次听到一样回答他’。”

  “替我谢谢她的体贴喽。”

  我花了两个星期,反复跳进镜子五次,全都是同一个结果——只会回到1843年5月22日。醒悟过来的我,开始尝试接受佛丝的提案:试着适应这个世界。

  为了避开跟两周前的自己碰面,我先在布洛涅*1的森林中的骑马道或者餐厅瞎逛,然后若无其事地目送跟某个常客一起去旅行的佛丝,等她回来再以钢琴教师的身份再次进入她的寓所。

  五月、六月、七月,初夏的巴黎十分宜人。八月、九月,阳光简直要烤死人。十月、十一月,七叶树*2的果子掉得遍地是。十二月、一月、二月,世界渐渐染上了白银色。三月、四月,地上冒出了新芽。虽然始终有着一股子垃圾臭味,但这除了煤尘之外没有被别的东西污染的大地,搞不好比二十一世纪末的大地还要美丽。

  *1布洛涅比扬古(Boulogne-Billancourt),紧邻巴黎的一个市镇。

  *2欧洲七叶树(Aesculus hippocastanum),又叫马栗树,作为行道树种植于世界各地。

  又到了五月。佛丝开始频繁地吐血了。

  但她没有停止练钢琴的意思,钢琴被搬到了她的寝室。

  茶花女的客人变化十分频繁。别说一年了,能连着来一个月的男人都不多。原因大概是她花钱大手笔简直吓人。在玛丽的沙龙,每天都会举办赌博活动、开香槟,服装店跟宝石店的人起码两天来送一次新品。姓名缩写是非常吉利V.V.的主顾,每次不露脸送来上一百个橙子,用一百张一百法郎钞票包着,最后破产上了报纸。这个时代的人们,对这种小事的敏感度实在是值得称赞。大概是因为没有别的啥趣事了吧。我也喜欢上了追报纸上的小说连载。连载作品是载入学校教材的长篇《基督山伯爵》,虽然后面的情节发展我全都知道了,但追连载算是特别的日常消遣。小说成册出版卖得很好,而作者的儿子又把钱贡给了玛丽。真是奇妙的命运。

  1846年1月。

  我自来到这个时代后过了两年半,《基督山伯爵》完结了,是个堪称模范的爽快美好结局。

  佛丝已经没法练钢琴了。她吐血太多,反倒是能起身的时间更短些。但她还是想要听钢琴,我便弹些《邀舞》或是《女王蜂Z的主题曲》之类的曲子代替摇篮曲。佛丝咳得很凶,那声音听上去让人觉得她要把内脏全都吐出来。

  男人们的身影逐渐消失了。

  “你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她都这样了你还来,真是喜欢上她了啊。”

  跟悉心照料佛丝的罗丝形成了鲜明对比,克蕾芒丝不时会冷淡得吓人。这也是当然了,毕竟她的目的并不是佛丝,而是从来找佛丝的男人手里拿到介绍费。

  “真可怜呐。过阵子还得给她请个神父过来。不管是怎样的女子,也还是想要傅油圣事的吧。”

  傅油圣事*。死前来个神职人员,宽恕将死之人至今为止所有罪过的仪式。真是想得美,只要死前悔过就能全都免罪,这也太廉价了。但大家还是希望被原谅,所以即使到了我所在的时代,还是留下了固定的仪式。

  *天主教、东正教和一些新教教会的圣事。由12世纪末起在西方天主教会使用,直到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1962-1965)废止。将圣油涂抹给患病、即将逝世之人,表示其罪得赦免

  “……克蕾芒丝,你相信有天堂吗?”

  “当然了!你难道是无神论者吗?讨厌真可怕。最近可真多啊,这种没有信仰心的年轻人。啊啊,真讨厌真讨厌。”

  “不是那么复杂的问题。你觉得自己死了能去好地方吗?”

  “我连想都没想过。我又不是你那样的闲人。”

  说出这句不知谁才是无神论者的话,克蕾芒丝探过来看着我。她也算是有点姿色,脸像鬣狗似的。

  我一定也是露出了相同的脸吧。

  “你呢?”

  “……谁知道呢。但是,我觉得要是能回原先在的地方就挺好吧。”

  “哼,那现在就赶紧回去啊。反正已经没法好好跟她讲话了。”

  我想回去,但回不去。

  我继续敲着玛丽卧室的门。

  眼泪汪汪的罗丝给我开了门。

  说着请进的佛丝,声音已经是干巴巴的了。佛丝的理科成绩也很好。杏仁水跟薄荷软膏都不过是起点心理安慰的作用,她应该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清楚这点。

  我坐在她枕边,床沉了下去。这也是玛丽的工作场所。床是带着金色的床脚跟绸缎帷帐的高级品。在玛丽已无法照常工作的现在,这床反倒帮了佛丝,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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