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人喜欢公交车上,座椅背的小电视放的广告吗?
真的会有吗?
难道觉得这玩意只会有反效果的就我一个?
“所以啊,我果然还是这么觉得:‘我很适合干这活儿啊’。虽然一开始老提心吊胆的,但在学校学个大概之后,一到正式工作还挺好玩的。这活不实际干干没感觉,不过可不是是个人就能做的!”
前牙漏风的青年哈哈大笑。从卢浮站上车后的十五分钟里,相同的视频放了四遍。所谓的广告策略,搞不好就是把能让消费者反感广告的手段一一付诸实践。做到这个地步,简直就跟胎教似的。
“JW”两个字母加上停在红色球上的黑龙。背对社章的青年以空虚的笑容为武器说个不停。估计他也就十五岁多点。跟两年前的我——刚从学校毕业的我一样。
“我对Jabberwock*2公司真的是感激不尽,公司就跟我父母一样。我们当中不净是些战争孤儿啊、被拐卖的孩子吗,公司给我们学上,还给我们工作干。”
公交车驶过石桥。隔着防弹玻璃窗向下望,桥下已经没有水在流了。因为半个世纪前的战争,水源已经枯竭,这个国家的“河流”已不过是地图上的记号罢了。废弃的观光船上喷着黑色喷漆的大写字母。F·O·O·D——食物。旁边的船上喷着M·O·N·E·T——Y字变了形,成了跟这里格格不入的印象派巨匠之名*3。就算向着那艘破船投放遗失的时代的名画(而不是食物与金钱),也只会被当做柴火使用吧。在这排水不顺、不卫生、被阴沉暴力支配的干涸的河流以外,穷人要想不沾麻药和卖春根本活不下去。
不只是这里,整个大陆都是。
战争破坏了整个世界的三分之二。它像个坚持先从美丽之物下手破坏的坏心神明似的,把各国的文化都市都变成了废墟。在化为瓦砾之山的巴黎,游客多是免于受中规模核武伤害的澳洲人。街头流浪者多是在用英语乞讨。巴黎早已是枯败的花之都了。我在学校的学号也是英文。
“嗯嗯,这可是当然的。受人家的大恩,当然要好好工作报答啦。我能做到的也就是这点事儿了。所以啊大伙——”
车里的广播报站了,下一站是Jabberwock公司,十八号街。我按下了停车按钮,公交车的红色灯闪了起来。待公交车悄无声息地停在灰色的地面上,我慢悠悠地下了车。天空也好高楼也好,都是毫无光彩的灰色。
“‘所以啊大伙要是需要小偷帮忙的话,请务必惠顾我们公司哟!’——是这么说的吧?”
*1:本章标题取自歌剧《茶花女》第一幕第二场《Dell invito trascorsa e gia l'ora》
*2:取自于《爱丽丝镜中奇遇记》中的恶龙Jabberwock
*3:Monet,莫奈。
2099年2月。
世界人口激减至20亿后,战乱与贫困的时代终于宣告终结了。至少掌控着世界政府的财富与媒体的富豪们是这么说的。对他们来说,气候异常、地壳变动、粮食不足、宗教战争、放射性污染云云都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问题。19亿8千万的人类还在品尝着名为地狱生活的菜肴,掌握世界霸权的剩余2千万人却在饮水排水设施完备的防辐射宅邸中生活,吃着无土栽培的无农药蔬菜,逛废墟挑选娼妇,身边跟着雇来的私人佣兵在旁护卫。
以“凡人生而平等”为原则的社会,自盖底斯堡*1的演说之后,仅仅维持了两百年。
大英博物馆被原子弹抹平,普拉多博物馆*2再现了《格尔尼卡》*3,史密森尼自然历史博物馆*4的人类史展区成了巷战的尸体放置场,故宫跟碎掉的青瓷一起被大地吞没,卢浮宫的遗迹变成了一介企业的员工宿舍。在如此荒凉的世界中,大人物们开始倾力于文化复兴。什么是文化?在战乱结束后,人类要活得像个人需要些什么?
是振兴文化艺术。
果然滋润心田还是需要美术品啊——他们好像最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真是佳话。对我来说只要有够今明两天吃的食物跟用的钱就行了。
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宣传语并不仅仅是说说玩的。在能缩短钚的半衰期*5之前,人类的智慧就先实现了充满浪漫情怀的梦想。
“打扰了。”
“尔弗啊,又接到大活了?你还真成大人物了啊。”
“你要不想当守卫的话,跟我换怎样?”
“嘿嘿,这玩笑我可开不起。”
背对着干涸的河流,我从公交车站爬上了石制台阶。第一道安检无需认证就这么过了。
在这相对安定的十来年里,地位一下子高了起来的职业主要有三种。
第一种是物理学家——主要是精通相对论相关的广泛领域的学者。也可以说是需要万能的天才。不过仅限于有精力参与大规模的机械维持,并且脸皮够厚、能够毫不脸红地榨干贫民的劳动力的人。
第二种是历史学家——比起熟悉政治史的,那些熟知美术史、边边角角的文化史的人更被珍视,特别是服饰史,若同时还长于裁缝则更佳。
最后则是,背负起这些理论专家期待的人。
“ID检查。请面向判定机报上你的名字。”
“尔弗。”
“请不要使用简称。”
“达布尔泽罗·托尔弗斯(Double-zero Twelfth,0012)*6。”
第二道安检。“声纹核对成功”,伴随着这沉稳的机械女声,守卫的脸拉得老长。他大概是个新人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