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直接去那个女生家。你在这里会妨碍我工作!」
「打扰了。」我说完,垂头丧气地走出办公室,员工纷纷对我说「欢迎再来」。我不禁想问他们:「在这种老板底下工作不要紧吗?」
「喂。」
我正要打开出口的门,被须贺先生叫住便回头。须贺先生像是叹气般露出苦笑,直视着我。
「青年,你也别那么沮丧。」
「啊?」
「反正这世界原本就是疯狂的。」
须贺先生以有些豁达的表情这么说。
插图ame
离开须贺先生的办公室之后,我从新宿站搭乘山手线。山手线现在已经不是环状线,中间夹着被水淹没的地区,被切割成C字形。位在两端的巢鸭站和五反田站之间,有开往各地的水上巴士。我没来由地想要绕远路,因此在五反田站下车,度过栈桥,转乘双层的船。船上的二楼座位没有遮蔽,有几个乘客跟我一样穿着雨衣,眺望水上的风景。
「中午要吃什么?」「之前开了新的餐厅。」「好期待周末去赏花。」日常的对话钻入耳中。丝绸般细致轻盈的雨降落在整片内海。航路的东侧似乎原本是住宅区,有几栋建筑屋顶露出水面。这幅景象让我联想到在辽阔的牧地睡觉的羊群。无数的屋顶从漫长的勤务得到解脱,看起来好像也松了一口气。
『下一站,田端。田端。』
船内广播以悠闲的声音播报站名。隔着雨水,我看到通往阳菜家的斜坡。
我脱下雨衣,撑起伞走在细长的斜坡上。
这是那年夏天走过好几次的路。右边堤防上排列着一棵棵半开的樱花树,左边底下则是开阔的景观。那里过去簇集着轨道和建筑,现在变成连结太平洋的内海,水面上有许多建筑探出头来,新干线的高架桥宛若巨大栈桥般笔直延伸。绿色藤蔓和色彩鲜艳的野花缠绕在这些被抛弃的巨大水泥块上,宛若新的主人。
「这里原本是大海——」
我眺望着这幅景象,喃喃自语。
「世界原本就是疯狂的……」
我听见雨点打在大地的声音、春天小鸟的啼叫声、水上巴士的引擎声、远方汽车与电车的噪音、自己的运动鞋踩在湿漉漉柏油路上的脚步声。
我从口袋取出戒指凝视。这是小小的翅膀形状银色戒指。如果能够再次见到她——该说什么?
「所以说,这个世界变成这样,不是任何人的错。」
我试着喃喃自语。这样说就行了吗?她想要听的是这句话吗?东京原本是大海。世界原本就是疯狂的。
这时水鸟突然飞起来,我不经意地往那边看。
接着,心脏剧烈跳动。
她在那里。
在斜坡上,没有撑伞,双手交握在一起。
她闭着眼睛在祈祷。
在毫无停歇的雨中,阳菜朝着淹没的街道祈祷着某件事。她期望着某件事。
不对,我像是清醒过来般想到——
不对,不是这样。世界并非一开始就是疯狂的,是我们造成了改变。那年夏天,在那片天空,我做出了选择。和晴空相较,我选择阳菜;和众人的幸福相较,我选择阳菜的性命。我们许下心愿,不论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要一起活下去。
「阳菜!」
我高喊,阳菜看向我。这时吹起一阵强风。使樱花花瓣乱舞的这阵风,吹落阳菜戴的帽子,绑成两条马尾的黑色长发随风飘扬。阳菜眼中泛起泪水,在此同时露出满面笑容。这一瞬间,世界仿佛受到刺激,得到耀眼的色彩。
「——帆高!」
阳菜大喊。我丢下雨伞,两人同时奔跑,她喜悦的脸孔朝我接近,来到我面前时,她便跳过来抱住我。这股力道让我惊愕,但仍努力撑住没有跌倒,抱着她转了一圈。就这样,我们面对面站着。我们笑着调整呼吸,阳菜一双大眼睛仰望我。由于视线高度和以前不同,我才发觉自己长高了。看到阳菜穿着高中制服,也发觉到她这次真的是「即将十八岁」。
阳菜忽然露出忧虑的表情摸着我的脸颊问:
「帆高,怎么了?还好吗?」
「咦?」
「你在哭。」
这时我才发觉到,泪水如雨水般从自己的双眼涌出。
你是多么地高尚。明明你自己也在哭。
我是多么地没用。应该是我要问你:「还好吗?」
我对阳菜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以坚定的决心说:
「阳菜,我们——」
不论如何被雨淋湿,我们仍旧活着。不论世界如何变化,我们都会继续活着。
「我们没事的。」
阳菜的脸仿佛受到阳光照耀般绽放光辉。雨滴轻轻抚过我们牵着的手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