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抬起头看飞机头。他以一副兴趣缺缺的态度俯视着我。
「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阳菜十五岁……她不是十八岁吗?」
飞机头稍稍挑起眉毛。
「她在打工地点提出的履历上谎报了年龄。虽然说是为了生活,不过天野阳菜才国中三年级,仍旧处于必须接受义务教育的年龄……你不知道吗?」
「搞什么……」声音兀自跑出来。「原来我才是年纪最大的……」
我听见飞机头咂舌的声音,才发觉自己正在流眼泪。
「喂。」刑警毫不掩饰焦躁地说,「我在问你知不知道她去哪了。」
这时,胸腔内侧突然像燃烧般变热。这是——愤怒。我心中燃起激烈的怒火。
「阳菜她……」
我瞪着飞机头。
「是阳菜换来这片晴空!可是大家什么都不知道,像傻瓜似地高兴……」
眼泪再度涌出来。我一直在哭。我为此感到难为情,不自觉地抱住膝盖。
「怎么可以这样……」
从口中吐出的话语根本像是任性的小孩在闹别扭,让我更想哭了。
「这下麻烦了……」
「要不要找精神鉴定的医生?」
刑警小声交谈。警车的车窗外,阳光普照的街道绽放强烈的光芒向后流逝。
插图ame
脑袋随着脉搏感受到阵阵疼痛。
最近即使睡了一晚,宿醉也无法完全消除。明明刚起床,身体却已筋疲力竭,再加上窗外的光线太过刺眼,眼睛无法顺利对焦。即使如此,我仍旧紧盯着电视,边揉眼睛边不断转台。这些家伙身为新闻播报员,却都发出兴奋的声音。
『睽违好几个月,耀眼的阳光终于照射在关东平原上!』
光影分明,宛若墓碑的都心大厦群出现在电视萤幕上。另一台则播放着小孩子在淹水的道路上奔跑。
『令人难以想象昨晚还下着豪雨。气温在早上八点已经超过二十五度——』
『以荒川流域为中心,有许多地方淹水。有水深十公分左右的地区,也有地势较低的地区水深高达将近五十公分——』
『东京都内的JR、私铁全线停驶,目前正在进行修复作业。昨晚的灾害全貌仍旧不明,不过大众交通工具要恢复,预期需要几天的时间——』
『不过民众看到久违的晴空,表情都非常开朗。』
路上行人的确都面带笑容。我茫然地以局外人的心情想着,没想到天气变化会对心情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可是我——不知为何并没有很高兴。从刚刚开始,胸口就有一种莫名的不舒服,好似没有打算要杀死却不小心踩死了虫子。喂,你也这么觉得吧——我本来想问夏美,但是她不知何时出去了。
我试着深深叹一口气。去思考没有理由的事情、听陌生人兴奋的声音也没意义,我关掉电视站起来走到窗前。窗外宛若水槽般积着水,处于半地下的办公室窗户和外面水泥墙的缝隙间,积了一公尺左右的雨水。窗框很薄的窗户已经出现几处裂痕,一道道细细的水流渗进来。
我没有特别思考什么,用手指扣住窗框。承受水压的窗户文风不动。我稍微用力一些——这时窗户突然破了,水涌入办公室里。水流推倒堆在窗边的书,把文件冲到房间内侧。我呆呆看着这幅景象。当办公室的地板淹水到脚踝左右,水流才总算停下来。
『爸爸,你看到外面了吗?』
我接起手机电话,是萌花打来的。每次听到这个声音,我就会想到:幼童的声音就像是生命本身。
『天气好好!我想要再去公园!』
高兴的声音在耳边迸发。相信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所准备,毫不怀疑自己笑的时候世界也会跟着一起笑,自己哭的时候则以为世界只折磨自己一个人——多么幸福的时期。我是在什么时候失去这样的时期?帆高那家伙,现在也处于这样的时期吗?
「——嗯。」我回答。「爸爸今天也可以去公园。萌花,你去拜托外婆吧。」
『嗯。对了,还有,爸爸,我昨天作了很棒的梦!』
「哦?什么样的梦?」
我边说边感到两只手臂起了鸡皮疙瘩。我原本一直避免去察觉——
『阳菜祈祷放晴的梦!』
果然——我放弃抵抗,也想起来了。没错,我同样作了梦,梦见晴女从有鸟居的大楼屋顶升天的景象。接着忽然想到,也许全东京的人都作了同样的梦。每个人在内心深处,或许都知道这片晴空是牺牲某个地方的某个人换来的。
「……的确,也许就是这样。」
我用沙哑的声音这么说,脑中却像拿原子笔用力写下一般想着:不可能会有那种事。
插图ame
警车抵达池袋站附近的警察局。
我几乎是从车上被拖下来,在前后有警察包夹的情况下走进警局,被带到一扇扇门以狭窄间隔排列的昏暗通道。门旁的牌子上写着「侦讯室」。
「……那个,警察先生。」
我鼓起勇气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