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的体验往往会逐渐淡去。除了印象较为深刻的事以外,记忆会越来越模糊,从脑海中融化消失。听当时在身边亲眼见证的爸妈提起自己孩提时代的趣事时,我常会感到诧异:真的发生过这种事吗?当然,也有些人从小就记性好,不过我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了。
模糊不清的孩提时代,回想起来,几乎都是和梦境一样朦胧的回忆。不过,有件事我至今仍旧记得一清二楚,纵使想忘也忘不掉。事隔十年,依然牢记在脑海中,应该是因为这件事对我影响甚钜之故吧!
事情是发生在我六岁的时候。想当然耳,当时的我是个年幼无知、随处可见的平凡小女孩。自从奶奶替我买了小学用的书包以后,我便自以为长大了些,妈妈常一脸怀念地说我在幼稚园毕业典礼结束后的两个星期间,几乎每天都会从壁橱里拿出书包来背,让她伤透脑筋。听说当时的我总是背著书包照镜子,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我自己倒是不记得这些事了。
某一天,我居然想背著书包悄悄溜出家门,因为我想尽快体验上小学的滋味。不过,被妈妈发现了,不许我出门。我的年纪还小,没有人陪同照看,是不能出去玩的,当时爸妈如此规定。
想出门的话,要有人陪才行。
妈妈是这么说的,可是这样就没有意义了。
我有个大我四岁的姐姐。姐姐可以独自外出,每天都和朋友四处游玩,看起来好开心,教我羡慕不已,只想快点追上她。这是小孩常见的不满。我还记得因为情绪爆发而和妈妈闹脾气,结果被骂了一顿。
我嚎啕大哭,之后妈妈和我约定,等我上了小学以后,就可以独自外出。一听到这句话,我立刻破涕为笑。当时妈妈又加了许多条件,像是不能到太远的地方去、一定要告知去哪里、五点前必须回来等等,满怀期待的我根本没把话听进去,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四月怎么不快点到呢?这样我就可以背著书包在外头阔步了。
对于年幼的我而言,书包是成长的证明。再一个星期、再五天、再三天,屈指算数等待的日子。终于到了入学典礼那一天,一大早醒来,我便高兴得活蹦乱跳。
从此以后,我每天早上都背著书包,和读同一所小学的姐姐或住在附近的小孩一起上学。光是这样,我就很开心了。不过,人心是会变的,尤其是小孩变得更快。书包的新鲜感在过了一个月后便消失殆尽。哎,这也怪不得我,毕竟周围的人都有一模一样的书包。
不久后,我在学校里交到了同龄的新朋友,常约好放学后去她家玩,每次一回到家,我就把从前视若珍宝的书包扔在玄关,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家门。独自在外头走动的感觉很新鲜,也很开心,和朋友一起玩耍很快乐。对于这样的日子,我感到心满意足。我一直严守和妈妈的约定,因为我知道若是打破约定,以后妈妈就会管得更加严格。
这就是我的孩提时代。现在回想起来,我的行为似乎有点男孩子气。
而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我去找朋友玩,之后独自踏上归途。距离和妈妈约定的门禁五点还有好一段时间。当时太阳明明还高挂空中,不知何故,晚霞却已经染红了天空。在记忆中,当时的景色虽美,却带有一种朦胧的寂寥感。街上几乎没有人,一片宁静。
路上有座公园,我恰巧路过那边。这座公园离我家不远,溜滑梯、秋千、沙地、运动器材等游乐器材一应俱全。我的视线停驻在体育课刚开始教的单杠之上,大中小尺寸都有。
这个地区每到傍晚,就会播放乖孩子快回家的广播。从现在的位置,就算听到广播以后再回家,也赶得上门禁。时间还很充裕,我打算练习一下单杠,便走进了公园。如果学会不倒翁旋转,大家就会对我另眼相看。这招班上只有几个人会,我偷偷地练习,等学会了以后,朋友一定都会大吃一惊吧!
公园里除了我以外空无一人。我走向最矮的单杠,双手搭住,一口气撑起身子,悬在半空中。那一天,我穿着蕾丝缎带洋装。这是我心爱的洋装,不久前吵着爸爸买下的,虽然不适合运动,但当时的我完全不在意。
不倒翁旋转是用手抱住膝盖后侧,用肚子和大腿夹住单杠,靠着反作用力旋转的招式。我练习了一会儿,可是并不顺利,每次都在转完一圈之前就失速停住。我知道原因,是因为我的冲力不够。
试了好几次,全都以失败收场,我只好放弃,转身离开单杠,打算回家。
然而,我突然灵光一闪,停下脚步,再度转向单杠。
我大步助跑,跳上了单杠,增加自己的冲力。
而我轻轻松松地转了一圈。不倒翁旋转成功了。我很开心,打算再试一次,跳下单杠,却在这时候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洋装腰间的缎带在我旋转时缠住了单杠,而我没有发现就下了地面。「啪!」地一声,果不其然,洋装的布料跟着被用力拉扯的缎带一起破裂了。
高昂的情绪一瞬间萎靡下来。这是刚买的衣服,糟了,会挨妈妈的骂。对于年幼的我而言,这是最可怕的事。
有好一阵子,我只是茫然呆立于单杠前,看着脚边。怎么办?我束手无策。太阳降低了高度,我的影子变得越来越长。突然,另一道影子和我的影子重叠了。
抬起头来一看,不知几时间,有个人站在附近。
那是个身穿黑西装、头戴圆顶硬礼帽的陌生男人。我看不出他的年龄,看起来像是三十几岁,但若说他已经五十好几,我也相信。「你是谁?」我开口询问。
「我是重取。」
身穿黑西装的男人对我说道。重取是什么?他的名字吗?
「我是重取。」
我愣在原地,男人反复说道。他的声音没有抑扬顿挫,眼睛外凸,没长胡子。他长得比还是小孩的我高,我必须抬头仰望才能看清他的面貌。
「你是谁?」
男人面无表情地询问。我说自己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