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被片柳驳倒的一天来临。
『但我觉得你应该不是那种人啦。你喜欢小直吗?』
「……和喜欢有点不太一样,不过可能很相似。」
我认为饭山直佳非常透明,我对她抱有类似面对雨水的情感。
因此,我才会不禁和她扯上关系。不论何时、不论如何、不论我怎么挣扎都一样。
「谢谢你,片柳同学。」
目前的她会去的地方,我心里有个底。我放下电话后,便迈步疾奔。
*
我就读的国中早已废校而禁止进入。校舍已经开始动工拆除,不久便会成为空地,之后在上头盖新的公寓大厦。知道此处发生过学生自杀未遂一事的人,顶多只有当时的在校生而已。
这所国中会废校,和那名学生跳楼没有关系。只是,确定废校那年她从屋顶一跃而下,让学校的落幕充满戏剧性,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那位跳楼的学生,名叫饭山直佳。
她并没有死去。她的头部和双脚在剧烈撞击下,皆受到了重创。也有传闻说她失忆了。虽然自国中顺利毕业,不过晚了一年才上高中。她和基于其他理由有了一年空窗期的我一样,会选择没有其他当地学生,而且离家很远的那所高中就读并非偶然。打从一开始,我就无法逃离她。
我无视于禁止进入的警告标志,悄悄溜进了学校用地内。校舍已从边角开始拆除,四处堆满了混凝土和瓦砾累积而成的小山。下著雨的操场里,留有其他入侵者的踪迹。那道脚印显得稍微小巧,八成是女孩子的。
我由中央出入口进到里头,再爬西边的楼梯上四楼去。我的脚步就像那天一样迅如疾驰。我讨厌楼梯。这是因为上头铁定会有讨厌的事情在等著我。尽管如此,今天我非到那里不可。
*
她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的那天,世界被雨水所笼罩著。那场雨在我闭门不出的期间纠缠不休地下了好久。我抱膝坐在窗户前闷闷不乐地眺望著雨势,久久不曾厌腻。
当我望著雨的时候,就什么也不用去思考。光是以眼睛追寻沿著玻璃窗流淌而下的雨水,时间就很奇妙地过去了。如果雨势下得太过火,就什么也看不清了,所以小雨是最恰好的。雨水绝对没有硬是安慰我,仅是存在于那里。我并非期盼人家来关心或是对我好,那时我只希望别人不要来管我。唯有雨水愿意这么做。它毫不介意我,就只是笔直地下个不停。
雨势停歇时,光芒照了进来。我被那道光线所吸引,到了阳台去。简直像是一道白光,刺进我长久以来习惯了灰暗天空的双眼似的。
城镇闪耀著白色的光辉。
虽然仅是须臾之间的事,可是光之城那时确实存在著。被雨淋湿的混凝土、外墙,以及电线上的每一颗水珠都在反射著光线,彷佛这世界整个被光芒所包覆著一般,耀眼生辉。
从那次之后,我就只有雨天会外出了。尽管没有去上学,不过慢慢会离开房间。
是雨水带我破壳而出的。它就只是待在我身边,若无其事地推了我一把,并未强逼于我。
──如今这点肯定也一样。
*
天空下著小雨。
通往屋顶的门扉敞开著。
雨滴在废弃校舍冰冷颓圮的混凝土上头弹跳著。屋顶上的围栏早已撤除,一如字面所述毫无遮蔽物。有一名少女站在边缘处。她撑著透明的塑胶伞,在雨珠之下散发著璀璨光芒。她有著一头栗子色的长发,身穿白色开襟衫,身影纤细。她这道背影,是我曾经在七月时所见过的。
「饭山同学?」
即使我出声叫唤,少女也没有回头。她一定不是没听到吧。
我舔了舔下唇,再次呼唤她。
「……『加恋』?」
她的发丝轻盈地飘逸著。
明明应该被雨淋湿了才是,却有如空气般轻快。
回过头来的脸庞,无庸置疑是饭山直佳。然而,那张挂著和煦微笑的表情,却和她至今展现给我看的任何神情都不同。
「好久不见了,秀。我就想说你会来。」
少女的声音既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国中同窗。就是这道嗓音说我有透明、有蓝色的感觉。声音的主人确切无疑是饭山直佳。同时也是两年前,弹奏著发不出A音的电子琴,并叫我「秀」的少女。
那是月崎加恋的声音。
「自从我走过一趟鬼门关以来,已经两年不见了吧?」
月崎浅浅一笑,性感地以手指抵住下颚。这动作和饭山不搭,不过却非常适合她。
「可是,我们一直都有在见面和聊天,说『好久不见』好像也怪怪的?毕竟就算我想起了过去的事,也不代表换了一个人。」
我煞费苦心,才撬开差点被名为苦水的接著剂封起来的嘴巴。
「即使如此,氛围还是略有差异。」
「是吗?秀,你喜欢哪个我呢?」
月崎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她一副丝毫不介意自己站在屋顶边缘的模样,左右摇晃著身躯。
「没有分别啦。对我而言,饭山直佳和月崎加恋都是同一个女孩。」
「说得也是。对我来说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