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表情呢──片柳撇下眉梢,以意外温柔的脸庞笑了。
她们并非一开始就约好,只是片柳到学校附近,偶然碰上饭山罢了。饭山似乎是一个人的样子。她踩著好似漫步在云端上的虚浮脚步,走在大马路上。
「饭山同学的状况怎么样?」
「还好,大致一如往常。要说她原本就飘忽不定,倒也是啦。」
我直盯著片柳的双眼,试图从她的眼眸深处找出弦外之音。
「我并没有说谎啦。」
片柳不悦地挥著手,遮蔽我的视线。
「我问了她前阵子的事,结果她说『只是稍微胡闹一下』,那怎么可能对吧?」
只是稍微胡闹一下。饭山把事情当成是那样吗?这的确有些太胡来了,任谁都清楚明白那是个谎言。如果只是饭山的反应,可能还蒙混得过去。考虑到她平时的行为举止,这个理由还勉强说得通。然而,那时我也在场。我内心动摇到旁人都一目了然。我的个性并不会让人把它当成恶作剧就算了。
「可是呀,既然小直撒了谎,就表示不想被人问起吧。」
片柳似乎并未深入追问。她们站著聊了五分钟左右,随即分开了。饭山依然漫无目的地不晓得晃到哪里去了。
「她的样子有点怪怪的。」
片柳说。
「怪怪的?」
「该怎么说……我不会具体地形容啦。开放校园活动马上就要到了吧。你看就知道了。」
她的说法还真是不乾不脆。然而,我认为片柳确实没有说谎。我不是从眼神,而是听出了她的语气带著些微紧张。
最起码我知道,饭山平安到可以四处走动。可是,她当真不要紧吗?假如只是一时的副作用,那么照道理来说的确不会搞到需要住院,但实际见到她痛苦打滚的模样,我实在不认为她会是个身体健康的人。
暂且确认她平安无事,明明我应该松了口气,然而郁闷不安的情绪却纠缠著我的心。她为何会在外头飘忽不定地乱晃呢?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又是在做什么呢?我该和她联络吗?理论上她的手机里留有来电纪录才对。虽然公共电话不会显示号码,但追根究柢会这样打去的人顶多只有我,她应该晓得才是。
「嗳,内村。」
片柳的声音闯进了我千头万绪乱成一团的脑袋里。
「小直她不要紧对吧?」
天空再次滴滴答答地下起了雨。片柳并没有带伞。
「你拿去用吧。」
我硬是将塑胶伞塞给她,而后朝著河川上游拔腿就跑。
「等一下!内村!」
我并未回头。
就仅是专心致志地前往上游,沿著有强烈潮土油气味的河川,以全力奔驰。
我记不太清楚那天是怎么回到家的。
*
开放校园活动第一天是个大晴天,彷佛像是在欢迎国中生到来似的。换句话说,就是不欢迎我。即使如此,这也是工作──事实上,我只是为了见饭山才到学校的。我抵达的时候满身大汗,被汗水濡湿的衬衫紧贴在背上。
饭山已经先到了。她在这种高温之下,一脸泰然自若地身披白色开襟衫。那就像是排斥的象徵,一堵不让我靠近的纯白高墙。
饭山见到我,道了声「早安」。她的笑容似乎和至今有所不同,令我僵住了。
看似陌生人的微笑。
那比白色开襟衫还要更加扰动我的心。
我无法向她攀谈。
老师很快地就过来,于是我们为了进行接待工作,往迎宾用的玄关移动。我们摆了一张长桌,将学校手册和开放校园资料堆得像山一样高。负责接待的人并非只有我们,还有一位老师同席。这个状况没办法讲悄悄话。
到了九点左右,国中生零零星星地前来了。饭山亲切地分发手册,并进行资料的说明。她那副典型的好学生模样,令国中生及监护人皆展现出心感佩服的样子。他们压根儿没料到,她会是个期盼自杀的人。
然而,那只是假面具罢了。
她头盖骨当中,那颗漂浮在脑脊液里的头脑早已开始毁损了。她的内心一定也在逐渐崩坏。等待著她的仅有黯淡未来,让人觉得她现在还笑得出来很不可思议。她怎么有办法在这种情形下,对前程似锦的国中生投以微笑呢?
那张笑容说不定是在讽刺。
抑或是诅咒。
我整个人心不在焉的。明明得将手册和资料各递交一份出去,结果不是给了两本手册就是忘了给资料,让对方一脸疑惑。我还被老师提醒了。饭山则是一次也没有看向我这边。
大概过了两个钟头,换班的学生来了之后,我们终于受到解放。
我们俩不发一语地回到教室拿东西。虽然我心想「必须说点什么才行」,可是却想不到藉口。然而,我知道其实根本用不著什么藉口。只要开口说一句──呼唤她的名字就好了。但是在此时,我不晓得该怎么称呼她才好。
「内村同学。」
我倏地抬起头来,只见饭山看著窗外。
「真是讨厌的天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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