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手,她又再度趴到桌子上去了。我那杯未曾动过的咖啡逐渐凉掉。
过了五分钟左右,饭山说要去洗手间便离开了位子。虽然她走路摇摇晃晃的,不过有好好打开女厕的门,进到里头去了。
我终于拿起了彻底凉掉的杯子,缓缓地将微温的咖啡灌进胃里。我根本喝不出味道来。反正只是要价数百圆的常见烘焙咖啡。
明明我应该早就知道了。
饭山直佳并不寻常。她抱有缺陷,并不是普通人。今后她的症状会渐趋严重。是我开口告诉她「即使如此,你也要活下去」的。是我对她提出了残酷的要求,要她「就算脑部受损,也要继续走下去」的。然而──我却忘了药锭?自己的愚蠢真是令我错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你究竟是何时开始变成一个这么悠哉的家伙了啊,内村秀?旅行时在饭山的顾虑下,让我失去了危机意识。那天她不让我看到自己饱受折磨的样子,所以我才不用亲眼目睹。这个我知道。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后知后觉地理解到,那真正的意义和价值所在。我明白,她的贴心超乎我想像的重要。
我脑中某处认为,她的状况并没有那么糟糕。只不过是在幽灵教室见到的那一幕过于惨烈,平时更加轻微。旅行的时候也是,我心中某个角落觉得她的症状没那么严重。可是,事实并非如此。那是饭山的标准状态。然而,我却──
我以和饭山相异的理由趴在桌上。
──伪善者!
我的脑中响起怒骂声。
我该不会是陶醉于救不了她的自己吧?我是不是自以为悲剧主角啊?我当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我好想死掉。这不是一句可以轻易说出口的话语。明明三番两次要饭山活下去,我又有什么脸说自己想死呢?尽管如此,我依然萌生了一死的念头。我好恨、厌恶、讨厌自己。讨厌到骨子里。乾脆就让我的脑袋坏掉不是很好吗?
「……唉。」
大大地叹了口气的我,抬起头来。
我含住一口咖啡,缓缓吞下肚之后做了个深呼吸。
总之,今后我得更振作一点才行。不能忘记带药和随身碟,还要想办法处理片柳她们的事情。之后,我要尽量多多陪伴她。这应该是内村秀唯一做得到的事才对。
我凝视著空空如也的咖啡杯,而后望向对面的位子。几乎没有减少的热牛奶,已不再冒著蒸腾的热气。饭山她还没有回来。当我想说「她去得还真久」而窥视洗手间的方向时,店员便大声呼喊著。
「客人,您没事吧!」
我反射性地站了起来。
声音是从洗手间的方向传来的。
明明我起身很迅速,前往洗手间的脚步却是迟缓到惊人。那儿有少许人在围观,我看不太清楚。我拨开人群前进,而后看向现场。
饭山她吐了。
「饭山!」
我像是挣脱了束缚似地飞奔而去,抱起饭山的身子。脸色铁青的饭山在我一抱之下又吐了,将呕吐物洒得我整片胸口都是,传来一股酸味。我毫不介意地摇晃著饭山。
「饭山!饭山!」
「请冷静一点,您是她的朋友吗?我刚才已经叫救护车了,就暂且让她安静地休息吧。最好不要太过剧烈地晃动她。」
这名女店员虽然年轻,语调却很沉稳。我便像是被泼了一头冷水般噤口不语。
饭山没有体温。她的身体好冷,简直像是冰块一样。我很难将这个冰凉又柔嫩的物体认为是饭山。照理说应该纤细且轻盈的身躯,如今变得沉重不已。饭山又再度呕吐,秽物沿著我的手臂流淌而下。她几乎把胃里头的东西都吐光了,呕出来的只有胃液。或许她在洗手间也有吐。
远处鸣响著警笛声,让我知道是救护车接近而来了。店门开启后,救护员们便匆匆过来,并和店员交谈了两三句。他们向我臂弯里的饭山说了些什么,还有向我做了某些确认,可是脑袋打结的我根本无法做出像样的回应。每当对方提问,都是由店员小姐代替我说明。
不久后,救护员试图从我怀里带走饭山,我便反射性地加以抗拒。他们对我说了些话,按住我的手臂。饭山要离开了,要跑到某个遥远的地方去了……这时,饭山忽地抬起头,以朦胧的双眼看著我。
我确确实实地听见了她喃喃说著:「没有『啊──』。」
*
饭山就这么被送到了医院去。那里的人联络她的监护人并告知她的状态后,饭山就被转送到平时就诊的那间医院去了。我是在很后来才知道这件事。那天我只能追赶到第一间医院,其后就失去了她的下落。无可奈何的我,只好踩著沮丧的脚步回家了。
我有试著拨打饭山的手机好几次,可是都没有回应。我不晓得她的电子邮件信箱。早知道事情会这样,就该先问过她的。明明电脑也可以传送邮件,我却认为「反正不会寄」而不曾询问。平常我们几乎没有互相联系。我也不喜欢她打到家里来由父母接听,因此基本上我只有在住家附近的公共电话打给她。我从那座电话亭走了出来,之后便摇摇晃晃地打道回府。听到母亲当真担心地说「你的脸色好像很差」,我便逃也似地躲到房间里。
药物的副作用。
即使我明白,但那根本已经是病了。就像是为了抑制发病的药剂,又引发了别的病症一样。
她抱著那样子的缺陷,究竟是如何度过校园生活的呢?就旁人的眼光来看,她似乎很乐在其中。可是在那张灿烂的笑容背后,她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怀疑自己的记忆,并避开别人的耳目,吞下效果十足却有强烈副作用的药锭。将这份苦楚隐藏在肚里的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同学的呢?
我要自杀寻死。
我活得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