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次并没有那么多。
「咦,那我买不一样的好了。」
说完这句话的饭山,感觉还会再烦恼一阵子。我便拿著她的背包,摇摇晃晃地离开人群里。
我将手伸进口袋里,于是跑出了洁白无瑕的USB随身碟和药锭。
──……你可别把随身碟弄丢喽。
──求求你,我只能拜托知道内情的人了。
我远远眺望著忙著东挑西选的饭山,同时在手中把玩著那两样「白色」的事物。
──秀。
我吃了一惊,转头望去。只见外国观光客正举起照相机拍摄著火车便当,拖著行李箱的女子从旁经过,以及一对高龄夫妇开心地边走边聊。
我将随身碟及药锭放回口袋后,把饭山的背包抱在胸口蹲了下去,将脸埋了起来。
总觉得撑不住。
今天格外地难以控制。
人总是会有情感特别脆弱的日子。
和饭山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容易激动了,在这趟旅途中我们还要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我好像快窒息了。是我开口要她继续活著,并选择为了她而持有随身碟。我是自己做出「和她密切往来」这个抉择的。我打从一开始就清楚这有多么沉重,并非事到如今才畏惧于她所散发的浓密死神气息。
只不过,一旦承认后,情感便会具体呈现出来。
承认寂寞,就会掉泪。
承认愤怒,就会挥拳。
承认喜悦,就会欢笑。
那么,我承认自己无法对她「置身事外」后,会因此让什么情感涌现出来呢?这股忧郁、令人窒息、肝肠寸断、依然郁闷,像是以刺铁丝紧紧勒住胸口的情感名称,我不晓得叫什么来著。
「啊,真是的,果然在你手上。我没有钱包,根本没办法买便当嘛!」
听闻饭山的声音,我茫茫然地抬起了头。原本鼓著脸颊的她,一下子就变回了正经的神色。
「……怎么了吗?你的表情好奇怪。」
我埋在背包里的脸,应该没有哭才对。
「没事。」
「我刚才也说了,你很不会撒谎啦。」
饭山似乎洞悉一切了。不晓得是正如她所说的我很好懂,抑或单纯只是她很敏锐。
「……有事。」
「很好。假如你不希望人家问,那我就不会过问,所以你不需要说谎喔。」
语毕,饭山拍了拍我的头。
这份触感真是奇妙。我不记得有人对我这么做过。我抚著头,摸过被饭山拍打的地方。她见状笑了。
「我没有抹任何东西上去啦。」
「……上头沾到了温柔菌。」
我自己也觉得「这是在说什么东西啊」,饭山则是嘻嘻笑道:
「那是什么可爱的细菌呀?我的手上没有那种东西。」
「有,总觉得在蠕动。」
「那是住在你头上的虱子啦。」
我感到愤慨。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爱乾净也爱洗澡的。
「……我收回前言,根本没有什么温柔菌。」
我不是就这么说了吗──饭山如此咯咯笑道,我又再次忽地从她身上别开目光。
我们搭上Resort白神号从秋田车站出发后,车窗外头随即出现了与铁路平行的日本海。不久后右侧应该可以看到白神山地才是。因为饭山坚持要坐窗边不肯退让,虽然我也想坐,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让给她了。Resort白神号虽然也有面对窗户,像是横向设置的吧台一样的车厢,可是那边早已座无虚席了。展望室也挤满了携家带眷的旅客,因此我们俩乖乖地坐在面对行进方向的普通对号座上。由于是左手边的位子,大海能看得一清二楚。
「好舒服喔!」
饭山喧闹著。很可惜窗户打不开,不过海风确实很舒畅的样子。当我眺望著茫茫无际的日本海时,尽管是陈腔滥调,却体认到了自己有多么渺小。那片湛蓝相当深邃。与其说是水蓝色,我认为是大海的颜色。
「有活著的感觉呢。」
饭山大概是不经意地说道,不过我却心头一颤。
「你是还活著啊。」
「喔,对耶。我还活著。」
「别说什么『还』啦。」
我发出了略显尖锐的声音。
「纵使脑袋不会受损,我也不再有自杀的念头,但人终归一死嘛。」
饭山微笑道。
「是这样没错啦。」
为什么她会在此时微笑呢?
「我有带著随身碟喔。」
为何我会想主张这种事情呢?
「我知道啦。怎么,你还真爱操心耶,内村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