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有其他要事之类,我想像了几个饭山的藉口,但当中没有「忘了」这项。难道那个饭山是认真地爽约吗?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呢。」

  我的声音听起来空虚得可怕。虽然也有错愕,但我认为情绪已超越了那个层次。饭山低下了头去。

  「真的很抱歉。」

  我看著她的发旋,又没来由地火大了起来。

  假如要像这样缩起身子道歉,那为什么要忘掉呢?如果会忘记,那干嘛做好这种约定呢?既然忘掉了,就表示这件事在饭山心目中不怎么重要吧。我是对此感到生气吗?

  我自己也不甚明白,是为何感到如此焦躁。明明我也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却对她非常火大。原本我就打算一个人看电影了。那天没去看,只是我自己的关系。在意她是否自杀了而没心情看,也是我个人的缘故。追根究柢,知道她有寻短念头还装作手上没有随身碟的我,根本没资格担心这种事。

  即使全都知情,我仍然气到不能自已。我好久没对别人大动肝火了。明明只不过是毁约一次,原谅她就好了,但面对她我却做不到──因此,我这么对她说:

  「那下个星期六呢?」

  饭山抬起头,整个人愣住了。面对这份不像她的迟钝反应,我又焦躁难耐地继续说了下去。

  「下个星期六,你是有空还没有?」

  「……有空。」

  「那么我们就约在同样的时间地点。这次可别忘了喔。」

  饭山依然呆愣愣的。

  「上周我没看成电影,所以这星期还要再去。既然是你开口说想看的,那你就有义务陪我去。」

  我也觉得自己是在跩什么东西,不过姑且合理才是。起头的人是饭山,那么要求她填补我心中这份闷闷不乐也无妨吧。

  她茫然伫立了好一会儿,最后像是断了线的人偶般不住点头,而后幽幽地回到自己的位子去了。片柳她们不时偷瞄这里,但我视若无睹,翻开了课本。

  午休时间,我到了旧视听教室去。这是因为,我想就算是饭山今天也不会过来吧。位于东栋角落的这个地方,是最为远离午休喧嚣之处,这份寂静果然令人难以割舍。我嘴上说著要找新的去处,却依然执著著这里。

  我打开便当盒一看,鲜红的小番茄正在边边主张它的存在,使我浑身无力。而且今天还放了两颗。是要当点缀呢,还是因为营养?我抱著「八成两者皆是」的想法,决定赶快解决第一颗而把它夹起来。

  我尽可能不去想像番茄在嘴里噗叽一声烂掉,而后果汁四溢的诡异模样,同时以臼齿咬碎它。之后我听见了走廊上接近而来的脚步声。我反射性地停止咀嚼,竖耳倾听。脚步声通过旧视听教室后,似乎走上楼梯去了。在放下心来的同时,我确实对某件事情感到泄气。

  我是怎么了呢?

  我今天并未戴起耳机听音乐。我并不是忘了,耳机确实放在口袋里。然而我却没有拿出来听,而是从方才就一直注意著外头的动静。留意著平时总是遮蔽的校内喧嚷。就连自己的咀嚼声,也有所顾虑似地放低。

  难不成我是在期待饭山的到来吗?

  回忆起早上的事情,这次换我对自己恼怒了。我的所作所为是在主动接近她。我是白痴不成?明明束手无策,却任凭情感驱使对她发脾气,最后还粗鲁地叫人家周末出来──她心中是如何看待这样的我呢?不行,无论怎么试图转移注意力,我依然在意她、生她的气,无法不去意识到她。这样的自己,令我又焦虑了起来。

  早知道不要捡那种东西就好了。

  如果那天没有在这里遇见她就好了。

  我迄今平稳的日常生活出现了裂痕。它现在也持续扩散著,意图让我的心出现更大的龟裂。裂缝扎扎实实地沿著原本就有的裂痕扩大。

  今天的天空万里无云。七月澄澈的蓝天实在太过耀眼,令我希望快点下雨。

  *

  那星期饭山没有来找我说话。「开放校园股长的讨论」这个方便的藉口并未发生,我又再次独占了渐趋平稳的旧视听教室,但我依旧没有戴耳机。我们俩之前明显出现了一道鸿沟。那原本便是应该存在的。我和她是不同的人,身处的世界不一样。然而,这星期我们却约好了要一块儿去看电影。

  冷静下来想想,我觉得星期一自己的愤怒还真是颇孩子气。站在饭山的角度来看,或许她当真只是忘了也说不定。就如同她不甚了解我,坦白说我也不是那么清楚她的事情。像我这种假日鲜少出门的人,和饭山那种时常有理由、有对象要找而出门的人,不能以相同标准衡量。假如要事很多,那么容易忘掉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到了星期四,我的愧疚感不自觉地愈来愈强。星期五早上的时候,我便开始犹豫是否该主动向她攀谈,这样的自己又令我烦躁起来。明明丢著不管、别扯上关系比较好,可是一旦没有交集却又坐立不安。我对自己伪善的模样打从心底感到厌恶。

  午休时间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前往旧视听教室。那天,我是本周第一次戴起耳机吃午饭。我想稍微分散一下注意力。因此,一开始我连敲门声都没察觉。

  叩叩叩──感觉好像听见了小小的声音。

  我把耳机摘下来,于是又听见了一次轻柔的敲门声。

  「请进。」

  我反射性地回应后才摀住了嘴巴。我是在回答个什么劲啊?

  门扉缓缓开启了。站在那儿的人是饭山。她今天也没穿开襟衫。总觉得理由并非因为现在是夏天,或是很热的关系。并未身穿白色开襟衫的她,似乎是在主张些什么。而主张的对象八成、肯定、恐怕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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