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④

了。结果我还是想不到有什么方法可以避开秋好和阿天的耳目而潜入,所以我退而求其次,心想就算只能听声音也好,既然是这么多人参加的会议,不可能不用麦克风,如果早点来说不定还能见到秋好他们一眼,所以我前一晚把闹钟设定在会议开始的四个小时前。

  地点还是上次的大礼堂。自从上次去侦查之后我都没有再去过那里。

  从一个令人怀念的梦境醒来之后,为了忘却些微的恶心感、唤醒大脑和身体,我喝下味道很可怕的Monster提神饮料,囫囵吞下便利商店买来的御饭团。

  卡路里和咖啡因彷佛点燃了我全身上下的细胞,刚起床时的心悸也变得更强烈了。我还是有恶心想吐的感觉,但又无能为力。

  今天我不打算乔装,免得更引人注目。虽然在校内必须偷偷摸摸的,但我还是决定穿得像自己,这也是为了向变质的摩艾展现我的格调。

  坐在家里枯等总觉得静不下心,所以我喝光了最后一口提神饮料就准备出门。

  我穿上运动鞋走出门外,现在虽是早上,阳光却已将柏油路晒得火烫。我锁上门,断了自己的退路。

  这广大的世界里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正要出征,邻居当然不知道,就连董介、阿碰、川原小姐都不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在这四年间,我多半是独来独往,没有哪个人能支撑我的心。除了那家伙以外,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此时的我完全是孤单一人。

  变成只身一人、接受了自己的孤独之后,我反而感到轻松,彷佛有一层薄薄的壳覆盖在我的身上,为我提供保护。

  我这时才发现,大一时的我其实没有接受自己孤独的事实,只是假装孤独罢了。

  和当时的我相较之下,当时的她才真的是孤单一人。

  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已经是信心坚定的人,所以无论遭遇任何情况都能保持坚强。她的心灵不需要任何人帮忙支撑,而我竟蠢得以为我们是同一类的人,其实我们的心灵和外表一样天差地远,根本是截然不同的生物。她想必早就忘记我了。

  在我没有参与到的这两年半里,她是怎么过的?应该不会只是被人吹捧到得意忘形、拋弃了某些重要的东西吧?但她究竟在想什么,竟然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顾了。我想知道,却又不想知道,因为我已经懒得再失望了。

  下楼梯时有另一位住户跟我擦身而过,我们向彼此点点头。我想我们一定都不在乎对方。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家伙。

  已经改变的朋友。交流会那天见到的僵硬表情、每天发表无趣文章的社群网站、被四处流传的照片上的笑脸,全都看不出她当初的样子。我不禁悲从中来,甚至对她无端地感到愤慨。

  其实前阵子我有想过,如果运气好、缘分也还在,或许可以试著跟她谈一谈。运气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们的缘分大概在很久以前就断绝了,所以我试著打电话过去就发现这个号码已经没人用了。

  如果真的打通了,我该说什么呢?我说得出指责她的话吗?我有办法要求她回到过去吗?

  如果打通了,以她的个性来看,一定会若无其事地问我「怎么了,枫?」,还以为自己的演技有多精湛。

  我一眼就能看穿。最后一次谈话的时候,她看起来像是在挽留我,其实根本懒得理我这种爱来不来的冷淡成员,证据就是她只是拉了一下我的袖子,露出遗憾的表情,很快就接受了我要离开的事实。只不过是如此。

  要说我一点都不难过是假的,但我明白这是无可奈何的,因为她很特别,而我只不过是碰巧走进了特别人物的视野里。

  我不期待自己被她记得,我只期待她能变回一个特别的人,而不是一个为了求职而四处走后门拉关系的无趣大学生。我知道,她不是这种人。

  我一边擦汗一边走向车站,思绪翻腾的脑袋被晒得几乎冒烟,所以我在车站前买了茶。

  现在是周六早上,月台上却有很多穿衬衫的大人,电车一到就像工厂出货似的,全体一致地上了车。

  我不会觉得这些大人很逊,或是很无趣。除了年龄之外,我们之间并没有多大的差别。有朝一日我也会加入他们的行列,但我到时一定会觉得自己很逊、很无聊。现在我还没有那种想法,所以就先不管了。

  短短十几分钟,我在平时不会去的校区附近车站下了车。周六还会来学校的只有那些吃饱撑著的社团人士或研究生,但是他们也不会一大早就来。我在空荡荡的月台上无声地走著。

  地面上依旧暑气蒸腾,早知道至少戴顶帽子。我想要尽快走到阴凉的地方,一出票闸就直奔校门。下学期已经没有课了,不知道今后还有多少机会来到大学这个安全地带,但我也没有特别感慨就是了。

  校内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一个像学生又像附近居民的人在跑步,真想对他说声「辛苦了」。

  去大礼堂的途中有一张被树荫遮蔽的长椅,我坐下来,看看手机,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三个小时。摩艾的干部就算要提前准备,最快也要再一个小时才会来。虽说我提早到是为了小心起见,还是不禁懊悔自己太过早起。

  我喝著刚买的茶。四周洋溢著蝉鸣声,我感觉自己好像为了健康而出来散步的人,觉得有些可笑。

  在等待的时候该做什么呢?要不要找间凉爽的咖啡厅坐一下子呢?我最擅长的就是打发时间了,因为我整个大学生活都不断地在打发时间。

  我即使到了大四都还没习惯一个半小时的漫长上课时间,我也没有交游广阔到在校内闲晃就会碰到熟人,我总是一个人──有时是和董介一起──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这样的大学生活听起来似乎很浪费生命,但我不知道有谁的大学生活是不浪费生命的,有些人甚至因为在大学里学到的事情而犯罪,有些人还因为大学而丢了性命,也有些人在大学里失去了原有的光采。和他们相比我还算好的,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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