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一章 你的故事



  病房里充溢着死亡的气息。不是说尸体的腐臭或是线香的芬芳。而是说那里存在着什么会被错认为死亡的气息的东西。可以说是缺少了活人生存应有的气息吧。

  灯花就在那里。离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才过了一周,她看起来却消瘦了一些。不,可能只是射入房间的死亡的阴影才导致看起来这样。

  她站在窗边,一如既往地眺望着外界的风景。她没有穿平时那件纯白色的睡衣,而是身着暗蓝色的病服。可能是尺寸不合适吧,袖子和下摆都卷了起来。夹在腋下的蓝色笔记本,那恐怕是她的外部记忆存储吧。也就是说病情已经刷到这种地步了吗。笔记本的封皮上什么也没写,只是挂了一只便宜的圆珠笔。

  我止步于病房门前,长时间地凝视着灯花的身姿。似乎是在病房找到了安居之所,在这种煞风景的空间里,她显得十分轻松。而病房也十分自然地接受着灯花这一存在。

  那种协调感,让我有了一种她再也不会踏出这里的强烈预感。而且这份预感恐怕是正确的,如果她拥有再次离开医院的机会的话,那个时候的她,就已经成为了不是她的某个东西吧。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无法在迈出脚步。

  灯花接下来将会迎接第二次死亡。

  我一直都没能出声招呼她,没有勇气插手她与这病房的亲密关系。而且,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就这样一直在离她稍远的地方注视着她。毕竟我这是第一次见她一个人独处时的样子。

  不久后,灯花慢慢地转过身来,发现了来访者的存在。侧过头来拂去额头上的刘海,凝视着我的脸。随后,用沙哑的声音呼唤了我的名字。

  「……千寻君?」

  并不是她还留有记忆。她只是在义忆中的〈天谷千寻〉与眼中的我之间发现了共同点,从而做出了自然的判断而已。这和我初次见到灯花时也反射性地说出了她的名字相同。出现与义忆中的见调相重叠的情况,也会促进联想吧。

  「灯花。」

  很自然地,我呼唤了她的名字。那声音平和得不像是从自己的喉咙发出。即使不去故意扮演,我也似乎已经成为了<天谷千寻>,成为了<夏凪灯花>的<hero>。

  灯花以难以置信的目光凝视着我,就像是在说「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一样。她四下张望,寻找幕后黑手的身影。但是在那里的只有我们二人。

  她不知所措的问道。

  「你是谁?」

  「天谷千寻,你的青梅竹马。」

  我把放在房间一角的圆椅放在床边,坐在那里。但是灯花不肯离开窗边。在床的对面满脸警惕地盯着我。

  「我没有青梅竹马。」她总算憋出一句话。

  「那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刚才你叫了我『千寻君』吧。」

  灯花微微地摇了几下头,将左手贴在胸前深呼吸。然后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开口道。

  「天谷千寻是义者,只存在于我脑海中,是虚构的存在。因为新型阿尔茨海默病,我的记忆被完全清除。现在还残存在我脑海里的,只有冒牌的记忆。的确,我还记得天谷千寻的名字,但那也就证明,天谷千寻并非实际存在。毕竟将实际存在的人作为义者的原型是被禁止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之后,她又问道,「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谁?」

  新型AD会夺走的只有记忆,这一说法好像是真的。有关义忆性质的知识还留在她的脑海中。也保留着正常的判断力。

  当然,我事先设想过这种情况,也考虑过用某种理由来欺骗她的选项。但是想到头来,我还是放弃了。

  我想用与她同样的方法,重塑我们的一切。

  将她的<青梅竹马计划>原封不动的继承下来,证明她的构想并无错误。

  「我就是你的青梅竹马,天谷千寻。」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

  她像一只警戒着与对手距离的野猫那样瞪着我。

  「不用相信我也可以。只是,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我借用了她在失忆前曾说过的话,「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灯花的伙伴。」

  *

  经过一晚上的反复考量,灯花似乎得出了与曾经的我相同的结论。

  「就我的推理来看,你是个盯上了我遗产的欺诈师。」

  第二天一见到我,她就如是说道。

  我没有否定,而是问她经过怎样的思索才得出了这种结论。

  「我问了监护人才知道的,自己好像很有钱,你想给失去记忆的我下套,骗取我的财产吧?」

  我忍不住苦笑起来。那时想要欺骗我的灯花,一定也是这种心情吧。

  「有什么好笑的?」她满脸通红地瞪着我。

  「不,只是突然怀念起以前的事而已。」

  「请不要糊弄我。你能证明自己不是欺诈师吗?」

  「证明不了。」我老老实实答道,「不过,我要真是如你所说是个瞄上你财产的欺诈师,我就不会扮演天谷千寻这一义者本人。我觉得要是扮演与天谷千寻相似的某人,更能牢牢地抓住你的心。」

  就我的反论考虑了一会儿,她冷冷的说道。

  「倒也未必。说不定是以为我已经无法区别义忆和记忆了呢。毕竟一般人不知道义忆对于新型AD的忘却有抗性。又或者说,觉得我的心已经脆弱到无所谓虚幻与现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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