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绝不会白费,你至今仍在我心中生存着。
我过着孤独的初中生活,过着孤独的高中生活。其选择是否正确,至今不得而知。但是,假设没有过去,即使和普通人一样生活,想必结果还是会在某个地方勉强自己而出毛病,并且变得比现在更加孤独吧。
学校生活的回忆就是这样的。休息日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被父母禁止不必要的外出,不过,原本也就没有想出去,也没有想见的人。也提不起劲学习。光是听学校的课就能保持年级前排的成绩,就算再怎么努力学习,父母也不会允许我去上大学的吧。所以要么读在学校图书馆借来的书,要么用父亲不用的唱片机听音乐。
不想看书也不想听音乐时,我就从飘窗眺望着街道。我家的房子在高地上,从窗户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东西。春天是樱花树,夏天是向日葵地,秋天是红叶,冬天是雪景。我一边不厌其烦地眺望着那些景色,一边念想着我那未曾谋面的青梅竹马。
说实在的,我需要家人。需要朋友。需要恋人。
我梦想着那兼备一切的存在。必然地,〈他〉成为了一个青梅竹马。它像一家人一样温暖,像朋友一样欢乐,像恋人一样可爱,一切都符合我的口味,要说的话就是个究极的男孩。
如果那个时候有〈他〉的话会怎么样呢?我细致地模拟了这个假设。把过去的记忆一个个地取出,把〈他〉的存在编入其中,拯救了在回忆中哭泣的我。
如果那时,与〈他〉相遇的话。
如果那时,〈他〉拯救了我的话。
如果那时,〈他〉紧紧抱住我的话。
现在的我,会过着怎样的人生呢?
那样的空想,对我来说是唯一的shelter(译注:心理层面上的避难所)。
*
人生的转机是在十六岁时来访的。
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经验的人要担任义义忆技工士的话,目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报名参加大型诊所定期进行的公开招募,根据诊所送来的〈履历书〉制作并提交义忆,如果得到认可就直接被雇佣。给人以小说新人奖的印象是最容易理解的吧。门户的狭窄正如小说家一般,在才能发挥作用这一点上也是一样的,既有拼命学习也束手无策的人,也有消磨时间的写下的义忆被最大手的诊所采用的人。与年龄和经历无关,也不需要专业知识。正如小说家不需要精通文字处理机的结构与装订技术一样,义忆技工士也没有精通脑科学和纳米科技的必要。
说到底义忆技工士所做的,大体上是和小说家一样的。小说家和义忆技工士不同的是,小说家设想的读者规模是数千数万,而义忆技工士设想的读者只有一人(当然小说家中也有为满足一个读者而执笔的人)小说家根据来自内部的要求来写作,义忆技工士则根据来自外部的要求写作(当然小说家中也有按照外界要求写东西的人)。阅读委托人的〈履历书〉,始终要写出现实主义的故事。说是诗人向资助人供上十四行诗更通俗易懂。
这是个非常简单的世界。一方面是因为工作内容简单,另一方面是因为义忆技工士是一种刚起步不久的职业。今后,与义忆相关的法律也会逐步完善,且因此使事物变得繁杂吧。但在那之前我就放弃了义忆技工士的工作,所以我只知道这个世界简单的一部分。
我十六岁便就职义忆技工士。即使在那之后四年的现在,十六岁的义忆技工士仍与十六岁的小说家一样稀奇。
知晓义忆技工士这一职业的存在是在十五岁的时候。为了填补志愿调查的空白栏目,无意中地望了一眼职业一览表,偶然间就映入了眼帘。可能因为父亲的工作是牙科技工士,所以对技工士三个字做出了反应。我没报什么特别期待地读了那个职业概要,但是,凭直觉领悟了。
这是为我量身打造的职业。
那个直觉应验了,一年后的夏天,我作为当时最年轻的义忆技工士,在某著名的诊所就职了。没有什么像样的努力的记忆。没有任何人的教导,读完〈履历书〉后把手指放在键盘上的那一刻起,我就完全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向父母坦白自己以义忆技工士为目标。我不认为自己能得到认同,所以先等结果出来,再事后告诉了他们自己通过了招募。这是一个非常门路狭窄的职业类型,在不影响高中学习的范围内持续下去,最重要的是钱(可以作为学费的补充)之类的强调了之后,父母才勉勉强强地同意了就业。
工作程序是这样的。诊所将委托人的〈履历书〉送到我这里来。写入〈履历书〉里的信息是在催眠状态下被提取的,所以不会有谎言。我在浏览〈履历书〉后,制作对委托人来说必要的虚构过去。多次与〈编集屋〉进行细致修改后,把义忆整理成最好的形式提交到诊所。这一连串的工序,大约需要一个月来完成。
制作程序因人而异,我一般彻底读通〈履历书〉到能够背诵的程度。完全不制定制作方针,总之先熟读它。差不多开始产生委托人就是自己亲近的人这样的错觉。即便如此还是埋头阅读〈履历书〉。在那期间的某个时刻,我将接触到委托人灵魂的核心一样的东西。那是种超越了同情呀共鸣呀什么的凭依状态。
那时的我,比那个人本人更像他。能够比委托人更清楚地察觉到委托人在内心深处所期望的事物。能够突显出本人没有察觉到的欠缺,找到并提供可以嵌入这个漏洞的部件。如此一来,就能让人感受到,这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你创造的记忆。
一直在用空想填补自身漏洞的我,对于这种难以捉摸的作业就像呼吸一样——不,比那还要容易——处理了。我是一无所有的人,所以可以应对一切欠缺。在编造某种愿望满足的故事时,缺陷似乎是最重要的资质。而我曾憧憬过一切。
无论写出多么伟大的作品,读者都只有一个,再怎么捏造拙劣的作品,读者也还是只有一人。所以在义忆技工士中,工作马虎的人也大有人在。因为没有做的好坏的客观指标,所以无论做出对面粗糙的工作,都能用〈与你感性不合〉来解决。既然只有一位读者,就不会因与过去作品的构思重复和自我模仿受到责备,所以不少人一直专注于对代表作进行改写。
所以,在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