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是真要说的话,那是无法用〈祈愿〉以外的词语代替的东西吧。
不由得就这么觉得了。
接着记者问道作为义忆技工士的最终目标。灯花对此回答如下。
——想要制作出能让持有者的人生陷入疯狂的强烈义忆。
我就是那个实验台吗?
通过义忆使我的人生陷入疯狂,这就是她的目的吗?
那份笑颜,那些眼泪,一切都是为了扰乱我的心的演技吗?
应该生气吧。为自己被她的自私所利用而感到愤慨吧。如果是一个月前的我一定会这样做。
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那是不可能的。事到如今,即使知道真相,也已经为时已晚。即使想对她抱有负面感情,这个暑假一连串的回忆也全都成为了阻碍。无法憎恨,岂止如此。我多次回顾十七岁的灯花照片,每次都因为那份可爱而内心充满喜悦。
不可思议的是,十七岁的灯花比我认识的二十岁的灯花感觉上还要年长。照片里的她眼角渗出疲劳,甚至穿着jk制服还产生了违和感。这样的话现在的灯花还更适合jk制服吧。
重新考虑下,应该说,20岁的她才显得年轻,照片中的她是20岁,现在的她才是17岁。
这个颠倒意味着什么呢?只是因为紧张所以照片拍得不好吗?是因为辞掉工作而从压力中解脱出来变年轻了吗?为了骗我,尽量接近义忆中的样子吗?
十七岁的灯花,面对着相机露出不自然的笑容,就好像是她不久后的姿态。
思想的空转无法停止。夜里睡不着的话,只能依靠酒精。我把忘却之水倒进杯子里,迷失在了充满颓废空气的杜松子酒胡同中。
我父亲也是爱喝酒的人。这世上有为享受现实而喝醉的酒鬼,也有为忘记现实而喝醉的酒鬼,但父亲无疑属于后者。假如没有成为义忆中毒者,那只会成为更麻烦的酒精中毒者了吧。有着不会被人称赞的细腻性格,总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绝对不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是我人生中唯一的目标。但只是表现方式不同而已。从根本上,我可能成了一个和父亲很像的人,总是逃避麻烦,使事态更加恶化,即使如此也仍在持续逃避的人生。
在无心地眺望着贴在墙上的〈一行日记〉时,发现视线焦点已经无法很好地定下来了。——闭上眼皮,那里是被巨浪摇摆的船上。摇摇晃晃地跑到厕所里,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距上一次喝酒喝吐已经一个月了。那天想喝〈lethe〉,但没喝,还认错了人,自暴自弃地喝酒,被丢出店外,走着回到公寓,然后遇见了她。
夏凪灯花。
有一件让我挂念的事情,最后那天,灯花告诉我的,扮演青梅竹马的理由。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虽然是个挺复杂的目的,但我觉得你可以理解我的意思的。』
但是,「让使用者的人生陷入疯狂」可以说是一个复杂的目的吗?
『我觉得你可以理解我的意思的』这么说的话,那么这个目的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应该是很难理解的吗?
感觉,看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如果真的只是想打乱我的人生,应该还有很多别的办法才是。就让〈greengreen〉的内容保持原样,比方说「有着义忆中青梅竹马的面影的女孩」出现在我面前,演出一场命运的邂逅,应该能够不让我产生多余的疑念而轻松地笼络我。难以想象她没有那种程度的想象力。
尽管如此,她却以义忆中青梅竹马本人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专门选了成功的希望不大的方法。就这么相信自己制作的义忆的影响力吗?
绝不可能只是这样,她无论如何也要作为我深爱的青梅竹马本人出现,在明白那个理由之前,我无法理解她的真意。
思考仍在继续空转。
*
不知何时,天空开始泛白了。结果是借了酒精的力量也没睡着,喝得也过量了,使我全身都倍感怠惰,眼花缭乱,头昏脑胀,嗓子还痛,而且肚子也饿了。
从被窝里爬出来。妨碍睡眠的恐怕是饥饿感,但是给我做早餐的青梅竹马已经不在了。我看了看冰箱,只剩下一点卷心菜碎片和橙汁。喝完完了所有橙汁后,饥饿感反而恶化了。我放弃了睡眠,穿着睡衣和凉鞋走出了房间。
打开门的那一刻,用余光看见有什么在动。我保持着反手关着门的姿势,反射性地转过头来。
是个女孩子,大概17至20岁吧,一身好像是在远方参加了某人的葬礼坐着首发列车才回来的打扮,被微光照亮的手腕如同透明一般白皙,又长又软的黑发在走廊中刮过的风的吹拂下膨胀了起来。
然后,时间停止了。
她保持着开着门的姿势,我保持着背着手关门的姿势,仿佛有一个无形的钉子固定住了这个空间。
好似一时间失去了语言这一概念,我们长时间无言地互相凝视着。
最初取回动作的,是我的嘴唇。
「……灯花?」
我叫了女孩的名字。
「……请问您是?」
而女孩忘记了我的名字。
随着第七曲的旋律渐淡,暗淡的书房里静默了下来。
「结束了吗?」我小声问着。
「应该是吧。」灯花小声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