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学的时候,我暂时不怎么露面,努力进行极其艰苦的肉体改造。每天晚上研究都在为了讨人喜欢需要打扮成什么样子,摆出怎样的姿态,每天都在与大学无关的场所实践。在不开刀的范围内摆弄了脸。于是在有了某种程度的自信之后,我终于开始正式出现在课堂上了。没过多久就有了大批朋友和美丽的恋人,但之后仍然没有停止自我改善的努力。反倒是因为努力有了明确的成果,我的野心终于被点燃了,好像着了魔一样,我开始热衷于美容之类的事情。到了第二年,即使不由我这边搭讪,女孩子们也会主动引诱我。」
于是他对我像是试射一样展露了他的笑容。那是能让怀抱着梦想来到大学的女孩子一瞬间坠入爱河的笑颜。
「简直就像是世界以自己为中心旋转一样。从那以后,我积极地找回失去的青春。为了像当年的自己,以及不理自己的那些家伙复仇,我把年轻漂亮的女孩们一个接一个地抱在怀里。就像为了永葆青春而沐浴着年轻女子鲜血的中世纪贵族一样(译注:这里指的可能是Erzsebet Bathory?)。我以为这样就能拯救内心的自己。能拯救在教室的角落里叼着手指远望着那些过着灿烂青春的同班同学们的自己。」
说到这里,江森终于开口喝啤酒了。啤酒似乎早就热了,他皱起眉头望着罐子的标签。然后把里面的啤酒洒在地上,把罐子当烟灰缸开始吸烟。我像是受其影响一样也地点着了烟。
「大学四年级的夏天,我突然回过神来。然后我明白了。无论怎么挣扎,都不可能挽回失去的青春。到最后来看,应该经历十五岁的只有十五岁,如果那个年龄不能经历的话,即使以后再有如何丰富的经历,也拯救不了我十五岁的灵魂。那种理所当然的事,我好不容易才注意到。一切都变得空虚,我放弃了女人游戏,把女朋友的联系地址都删掉了。和天谷亲近起来是不久之后的事,那时的我,可能是在寻找同一种虚无的伙伴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每天拜访江森房间的女孩们,从我和他变得亲近开始,就不见了踪影。
没想到这两件事竟然有因果关系。
「知道〈greengreen〉的存在是在夏末,正巧是在现在这样的时期。」他终于说出了那个词,谈话正逐渐逼近正题。「这正是我这种青春僵尸的理想代替品。为使用者提供美丽的青春记忆,青春complex的特效药。我立刻就扑了上去。到了counseling预约缴费的地方。我想这样就能拯救十二岁的我和十五岁的我了。但是,正要预约前,我却改变了想法。」
于是我第一次插了嘴。「为什么?」
他一脸不悦地扭曲了嘴角。
「自己脑海中最美好的记忆是别人制作出来的故事,也太空虚了吧。」
我表示肯定。
这个人之所以和我亲近的理由,现在才完全理解了。
「虽然没有购买〈greengreen〉,但还一直保留着对义忆本身的关注。特别是,在调查义忆相关信息的时候,我被义忆技工士这一职业给深深吸引住了。一般人无法比拟的,我一直都直面自己的记忆。对于无数像我一样对过去抱着『要是这样就好了』想法的人来说,和义忆技工士这份工作没准挺般配的。我尽可能收集了所有关于那个职业的信息。在情报收集的过程中,我知道了她的存在。因为是近一年前播放的报道,所以想起来花了很长时间,不过半个月前看到走在天谷旁边的女人时,我感到的那种既视感的真面目是,就是这个。」
江森用手机给我看了新闻网站的报道。以三年前的日期标在开头,上面写着。
十七岁的天才义忆技工士。
「开场白有些长了,就说结论吧。」江森说到,「夏凪灯花是义忆技工士。天谷你脑袋里的夏凪灯花,恐怕是由她亲手制作的东西。」
他向下滚动画面,放大了显示出来出来的照片。熟悉的面孔映入我的眼帘。
四日不见的,夏凪灯花的笑颜。
*
回到公寓的我,把报道反复读了好几遍。之后,在网上收集了有关她的信息。
夏凪灯花虽然不是她的真名,但假名和真名之间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换了一个姓的子音(译注:这里没说我就稍微剧透一下被剧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部分,女主角真名叫松梛灯花,松ま〈ma〉つ梛なぎ,夏な〈na〉つ凪なぎ,两者发音只有第一个假名的区别)。是觉得以我为对象只要最低限度的伪装就足够了吧。又或许是,为了能在不经意间说出真名的时候能蒙混过去才加上的保险。
当时,她是史上最年轻的义忆技工士。年仅十六岁就被录用为某个大型私立医院的义忆技师,在读着高中的同时就亲手制作了很多义忆。
在短短三年的时间里,她制作出了五十多份义忆。即使不算她的年轻,这也是异常的速度。不仅数量,而且质量也相当高。毋庸置疑,她作为义忆技工界所期待的新星备受瞩目,但在二十岁生日之际,她突然向工作单位提出退职申请,此后便无声无息了。在那附近也成了一个相当的新闻。对她的工作怀抱期望的人们流露出了失望。她所描绘的义忆和其他的义忆技工士所描绘的义忆有什么决定性的不同,那是她以外的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
那无与伦比的某样东西,她本人称之为「祈愿」。
在新闻网站上刊登的短篇采访中,灯花基本上选择了模棱两可的词语,十分谨慎地回答了记者的提问。记者为了能从十七岁的天才义忆技工士那里得到孩子气的反应和充满野心的发言而绞尽脑汁,但提问越是深入,她越是封闭自己的内心,只给出了回答了谦虚、无可非议且无聊的回答。
能使她坦然说出自己想法的只有最后两个提问。一个是「你所制作的义忆,大家都说你与其他技工所创造的义忆有着决定性的不同,其〈不同〉具体是什么呢?」
对于这点,灯花回答到。
——是〈祈愿〉。
而对于追问〈祈愿〉究竟为何的记者,灯花只是给出了「总而言之就是切实」这样简洁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