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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击最后一个账号。发现高岭之花中,混进了一朵路边的野花。这个账号上传的照片都很寒碜,人的照片一张也没有。近况报告也非常淡漠,感觉就是「被周围的人催促着申请了帐号,但没有什么特别要写的事」的感觉。再往之前追溯她的投稿,发现她就住在邻镇。
我再次确认了用户名。桐本希美。啊,是那个桐本希美啊,我理解了。虽然连脸和声音都想不起来,但和其他同学相比,她的名字还算是记忆犹新。虽然也有整整三年都在同一个班级的原因,但不仅如此。在我至今为止遇到过的所有人中,为数不多的拥有同族意识对象之一,那就是桐本希美。
她是图书馆的居民。并非像我这种不情愿落入图书馆的〈图书馆沦落者〉,而是一个纯粹的读书家。从初一的春天到初三的冬天,她一直一心一意地泡在图书馆。以势必读完图书馆里所有书的气势贪婪地追寻着铅字,光是午休时间还不够,课间和放学后也会抽空看书。
她带着看上去会扭曲脸的轮廓的高度数眼镜,还扎着一束土气的发型,令人印象深刻。学力无可挑剔,相貌也还算端正。乍一看她好像是个过于死板的班长,但要从事那种职务,她的人际关系未免太差了。她总是一个人待着,不正眼看人,走在背阴处和角落。
三年的初中生活中,我曾有三、四次在课堂上还是什么时候和她组过队。记得是音乐课、美术课和哪次校内活动。身为多余的人,我们因排除法而组合在了一起。那时我才明白虽然她平时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孩,但是只要开口,还是能和普通人一样说话的。
不,才不是普通。岂止如此,桐本希美还能流利地操纵日语,这是同龄的孩子们根本无法相比的。因为已经习惯了畅游铅字之海,所以掌握了语言的有效操纵方法。但她不太擅长应付那个能力,当为数不多的会话机会到来时,就会高兴地试验下那名为言语的刀刃是否锋利。然后兴奋了一阵后,便沉浸在深深的自我厌恶中,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桐本希美就是那样的女孩子。不会去适应这个世界,坚持自我,导致自己更加偏离这个世界的形状。是个只能以这种笨拙的生存之道来生活的人。
决定就是这个人了。
最初先不触及主题,装作很自然地给她发送讯息吧。从学生时代几乎没有过交流的同学那里收到了「请给我看看毕业相册」这样的要求的话,我只会落得一个被怀疑是以个人信息为目的名簿业者的下场吧。
花了二十分钟写完的文章实在过于生硬。虽说用语极其谨慎,但感觉就像是擅长日语的外国人写的垃圾邮件。嘛,毕竟是第一次以个人名义给旧识发邮件,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实际上,我就是像外国人一样的存在,无论身在何处,无论和谁在一起。
虽然对写出的文章只有不满,但也明白自己的决意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枯萎。所以在酒醒之前没有推敲就发送过去。随后关上电脑就寝了。
那一夜也被惯例的恶梦惊醒了。我爬出被子,站在厨房往杯子里倒水,接连喝了三杯。做恶梦的时候总会这么做。喝了冷水的话身体就会充满现实感,噩梦将会失去归处,知晓该把它赶向何方。几分钟后就会忘记自己做了怎样的梦。如果恐怖的余韵没有消失,就喝一点杜松子酒。那样做一般都能忘记。清洁的液体有那样的力量。那成为〈lethe〉一词起源的忘却之水想必是清澈且美丽的液体吧。
整整一天过去了,桐本希美没有给我回信。是怀疑我是推销员或工商业者之类的吗,还是认出了我是同级生之后仍选择无视呢?前者的话还有希望,但是在没有任何反应的现阶段是无法做出判断的。不,说不定她只是没有检查SNS的习惯。
我苦恼于是否应该再发一次邮件。现在不管舍弃什么,我都想揭露夏凪灯花的真面目,为此我会不择手段。桐本希美对我来说原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存在。即使因为利用了她而导致日后被她讨厌、蔑视,对我而言也是无关痛痒。
问题在于下一封邮件的内容。写什么主题才能让对方相信我,对我感兴趣呢?就像有生以来第一次写情书的少年一样,我把文章翻来覆去改写了好几次。当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写些什么时,脑袋里突然涌现出了最差劲的点子。
我执行了那个方案。隐藏主旨,就参考下江森口中的欺诈师来组织语言吧。
效果非常好。短短一小时后,就收到了桐本希美的回信。虽然完全没有因利用他人的善意而感到内疚,但是为了看穿欺诈师的谎言而让我自己成了欺诈师,这种感觉让我很不是滋味。约定第二天下午在车站附近见面后,我们的对话便告一段落。
看了看表,时针正转到晚上9点。按照这几天的趋势,差不多是自称夏凪灯花的女孩子进入房间的时间段了。我无意识地望向她房间那侧的墙壁,然后朝门的方向看。但是,不知为何,今晚我的脑海中没有浮现出那个门打开的景象。
果然,那天晚上她什么都没做。说不定是知道了我不会按照她所预想的那样行动,正在重新拟定计划。或许她假装因为料理的那件事受伤,窥探我的反应。又或者,什么都不做这件事本身就是计划的一环。如果真是这样,虽说很不甘心,但是她的阴谋得逞了。我整晚都在竖着耳朵仔细倾听隔壁房间的响动,思考着她不来的理由。当睡意终于来临时,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入了浅浅的晨光。
*
时隔五年的再会。
桐本希美一丝不苟地站在作为我们约定碰头标志的石像前,举着一柄蓝色的伞,板着脸瞪着眼前的这片雨景。原本土里土气的长辫子已经披散下来,厚重的眼镜换成了隐形眼镜,服装也变得文雅起来,但整体印象还是和那个时候一样。刘海下那如同把所有负面情绪搅和在一起且用水稀释了出来的瞳色完全没变。就好像是只留下桐本希美这一概念的核心,核心以外的东西则换成了优质的零件一样。
看到我的身影,她微微颔首。然后无言地指着隔着马路对面的咖啡店,不等我回答便自顾自地走了起来。是想表达总之先避雨的意思吧。
店内挤满了避雨的客人,但还不至于坐不下的程度。我们坐在靠窗的双人座上,用服务员放置的冰水润湿了嘴唇之后,桐本希美语气沉重地开口了。
「你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