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
「罢了吧……那应该是对的。」
我起身,穿上右侧裂开的衬衫,又躺在地上。
一个人待在六楼,一点声音也没有,令人平静。
这里甚至安静到,我偶尔会忘记自己仍在呼吸的程度。
我拎起暴露在外的右手臂上的藤蔓,藤蔓显得湿润,该不会是吸收了我流出的汗水吧?伸展的右脚上的藤蔓按在地板上,叶片都被压烂了。我上下摆腿,让脚打在地板上,好痛,但我无法分辨这是叶片的痛,还是我的脚在痛。
我又更接近能够保养眼睛的生物一步了。
无论如何,我应该再活不了多久。即使能靠树果延命,也只是生出下一个我。纵然许下希望什么都不会改变、能继承一切活下去的愿望,实际上也真的实现了,但我想那个我跟现在的我还是不一样。
我心想,能够无所事事地躺在这里,浪费着所剩不多的生命,真的很奢侈。
然后,我稍微睡了一下。
她在傍晚前,阳光还算是白天的时刻回到家。
我听到脚步声,立刻就判断是谁回来了。这时我灵光一闪,翻个身改变了躺的方向,记得当时在森林里应该是躺成这样吧,然后用帽子盖住眼头,假装自己已经失去意识,期待着她会有何反应。
我想应该是屁股被她踹一脚结束吧。
开门声传来,脚趾缝缩紧起来。
她就算回家也不会跟我打招呼,我还在猜她会有什么反应的时候,脚步声突然加快。我正在想该不会被她猛踹一脚而吓得一身冷汗时,她一把揪住我的肩膀,整个人被她扶了起来。帽子脱落,掉在后面,她的脸近在咫尺。
我俩在极近距离下对上眼。
我忘了在帽子底下要闭上眼睛。
她的目光变得严峻锐利,一副现在就想咬死我的样子。
「你、你好啊~」
毕竟我没时间顾左右而言他,于是开朗地打招呼后,就看到她变得一本正经。当我发现她的眼睛和鼻子肿胀起来的时候,肚子被踹了一脚。
我还来不及感觉到痛,就整个人滚倒在地,「恶、啊、咳」地不断挨踢,她毫不客气地踢我。这个在必要情况下能够杀人的高中女生,当然不会在揍人、踹人这方面手下留情。
「对不起嘛。」
我出声道歉,但她完全不听,就这样持续踹我,我只能转过身用背部和臀部对着她,缩起身体,摆出防卫姿势,熬过这波攻击。我会不断被踢,直到她用完体力为止吧。
后来,暴力之雨终于停息。我缓缓抬起头,发现她背对着我坐在地上,肩膀大幅颤抖着。我心想:喂喂喂,你这样狠狠踹人一顿,还有资格在那边累得喘气?但还是手脚并用地爬着靠过去。虽然我也觉得,要我这个被痛扁一顿的一方去体贴施暴的一方,好像哪里怪怪的,但因为是我先恶作剧才让事情变成这样,也没什么立场抱怨就是了。而且呢,哎呀,而且呢……
「哎呀,真的对不起嘛,我只是想要重现一下感动的相遇——」
轻佻的话语说到一半就断了。
她在哭。
我悄悄窥见的她,正咬紧牙根流泪。
而且还不是稍微,是哭得泪如雨下,可以用滂沱大雨来形容的程度。
她可能想要快点止住泪水,擦眼泪的动作很是粗暴,仿佛要往上削掉一层脸颊般用力地擦,但眼泪还是接连冒出、滑落。她因此觉得焦躁,挥手要赶我走,手肘不客气地撞开我。
啊啊,原来她是不想被我看到自己在哭,所以才踹得那么狠。
这个人真任性。
「搞屁啊。」
她说道,仿佛要把满腔怒气发泄在某人身上。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哭。啊啊,真气人。」
情绪不安定的她吸了吸鼻子,然后脸孔一颤,眼泪又滑下来。
她的脸可能会被盐分弄得黏答答的。
当然,她本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更不可能知道。
只是,我很肯定是我惹她哭的。
她随手扔开的书包掉在房门口,光看这个状况就可以知道她刚才真的很惊慌……啊,我懂了,早上她是因为担心才叫我起床的吧——我将之理解成对自己有利的状况。
「我好开心。」
「开心屁啦,去死。」
她用手掌接住落下的豆大泪珠,往我身上甩,哗啦哗啦地泼在我身上。她第二次这么做时,我用手臂上的藤蔓挡住,藤蔓变得湿答答的。
但藤蔓并没有特别快速生长。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啦。」
「没什么特别意思。」
被揍了。
我挨揍着,但还是留在她的身边。
……然后,等到她住手了才开口:
「你冷静下来了吗?」
「我从一开始就跟之前一样,只是流出了不知所谓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