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伸出来想要拿取树果的手臂之纤细,至今仍烙印在眼底。
上头贴着一层皮的骨头彼此挤压摩擦,慢慢接近色泽鲜艳的树果。身体没有余力,背上的皮肤紧绷,很难动作。骨头「啪吱、啪吱」碎裂的声音接连不断,尽管之前那样饥渴,也彻底干枯,甚至连唾液都无法产出。
粗鲁地一把抓下在枝叶上点缀出色彩的树果。
铺了满地的树果,有如寄宿手中的火焰。
我狼吞虎咽地吞下树果,吃得极为急促,甚至到了即使这样噎死都不奇怪的程度。伴随着花香的红色树果后劲甘甜,每当接受到这股甜味刺激,肩膀和背部便随之颤抖。吞咽途中呛咳好几次,尽管果实碎渣从嘴边掉落,仍觉得太浪费而捡回来吃了下去。一开始连吞咽都很辛苦,但喉咙渐渐被果实中的水分滋润。
骨头嘎吱作响,皮肤绷紧,发出裂开的声音。
得到许久没能获取的粮食,全身无比欢喜。
就这样。
我究竟吃下了几十个树果呢?
在森林深处,发现唯一一棵结满大量红色树果的树木,整个人像是缠绕在树木上的蛇般紧抓着树干不放。到现在,才总算觉得被从口中满盈而出的树果填满到极限,从树干上滚落在地。
毫无防备地滚倒在地,每深呼吸一口气,整张脸就被树果的香气包围。
正好这里有一块树荫,于是当场休息一下。目光追着在林荫间穿梭来回的小鸟左右移动,小鸟看起来很好吃,待体力恢复之后看看有没有办法抓来裹腹吧。方才明明毫无感情地看着它们飞走,一旦熬过空腹的煎熬,思绪也渐渐运转起来。
看着看着忽然察觉到,似乎也正饿肚子的小鸟不仅没有接近这些红色树果,甚至不在这棵树的枝枒上休憩,径自飞走。难道是因为我躺在这里吗?还是因为那棵树的果实其实不该吃呢?
难以言喻的不安在背部与地面之间窜过,我爬起身来。
在那之后,我在山里待了一段时间,结果又饿了。每次肚子一饿,我就会摘取树果食用。虽然发现其他动物、昆虫完全不会靠近这棵树,让我有些担忧,但我无法抗拒饥饿。每次过来,都会发现树果又增加一些,不管吃多少都没有吃完的一天。这状况虽然诡异,但我因为想贪心地活下去而抱持肯定态度。
时光就这样流逝,季节更迭。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几天、几个月,但突然想念起人类。或许在我快变成深山里的野兽之前,忽然留恋起像是人的行为举止吧。尽管犹豫了一会儿,我仍下定决心下山去。
当时要是留在村里,就会为了要度过饥荒而险些遭到杀害。姐姐发现状况不对,推开我要我快逃,而我拼死命逃到的地方就是这座山上。不管怎样,我都是差一步就会死的人。事后想想,只是遭到杀害的方式没有那么直接罢了。如今我也无法得知姐姐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下山之后,发现原本生活的村庄已然灭村,有如蝗虫过境般,仅仅留下了些许痕迹。我与父亲、母亲和姐姐生活过的家也不例外。
我在山中苟延残喘的这段时间,似乎有比饥荒更严重的问题袭击了村落。
我失去了归处,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山上。难道我就要这样隐居山林,一辈子不为人知地终老一生吗?
这样真的算是活着吗?
怎样才算是活着?我思考着,没有折返,继续往前。
脑中无法浮现答案,只有身体径自动着。
我没地方可去,也没什么能力,比鸟儿还没有生产性,在大地上徘徊。
或许因为我有一股就算想折回去寻找那棵树木,也不会再找到的预感。自己抛弃的场所已经失去了,有如我过去生活过的村庄那样。
我只能往前方,往目光所能看到的方向随波逐流而去。
仿佛想逃离饥饿与孤独般不断向前走,但走到尽头即将因饥饿孤独而死的我却没有枯竭,立刻找回了意识。在末期并没有消失的脑海茫然感觉,与手脚的麻痹也已退去,不禁令我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当我低头看见别人的手脚时,吓得跌坐在地。不知道谁的手正从我的身体长出来。看着那充满血色的手,我惊愕地心想这到底是谁的手?我摸了摸、打了打手臂,并确认毫无疑问地从我的肩膀延伸出来的玩意儿就是眼前这只手。整条手臂上的皮肤与骨头之间,也确实长了肉。
眼前是在我临死之际所期望的,与饥饿无缘的健康身体。
我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并困惑于自身的变化。我为什么这么健康?
我心想,这里说不定是地狱,于是四处走走绕绕,但当然没见到家人,肚子也饿了,让我确定我还活在现实世界之中。我虽然死了,但是活着,我死而复生了。我凝视着软嫩的手掌,思考为什么会这样,接着赫然惊觉,顺着心中的想法回头,看向远处的山峰。
我把从山里摘下来的树果强行塞进抓到的鸟儿嘴里,使之吞咽下去。过了一会儿我折断鸟儿的脖子,并仔细观察,这时鸟儿突然在我的手掌上强而有力地振翅,并用翅膀甩了我的脸两下后,维持着折断脖子的状态往山的方向飞去。
这段过程虽然让我看傻眼,但仍接受了事实。
我理解了红色树果的功效,以及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即使想要细数自己吃了几个又几个树果,也已经太迟了。
体内充满数不清性命的我,每次死亡后都会产生变化。每当我感受到肉体的充实时,都能充分体会树果不单纯只是让我死而复生罢了。当我面临第五还是第六次死亡时,无论身心层面,我这个人最原本的样貌都已渐渐消逝。
持续重叠的记忆混杂,变得难以管理。知识、情意、爱恋无法整理,不仅产生了层级之分,也渐渐变得无法判断应该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