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会下地狱吧。
想想自己竟然是为了下地狱而活,不禁笑了。这样的人生实在太悲惨。
自虐完以后,我又发起呆。观光客会去享受海水浴,我则是沉浸在思考的大海。记得曾有人说过,思考等于活著,而我现在正贯彻了这一点。从纷乱的思绪中挑起其中一项,彻底思索。毕竟外面什么也没有,因此我只能在内心寻求滋润。如此一来,思考自然会占去世界的一大部分。
我今天想到魔女的事。小学时遇见的魔女,究竟是为何让我们吃下树果?若说她是为了回报我们的善意,给的东西确实太过奇特。难道她其实另有目的?或者只是心血来潮?
如果我能再获得那种树果,并且再次吃下,是否能再多获得一条命呢?而我若能再死一次,并且许愿回到原本的世界,是否能够顺利返回呢?虽然我还不打算说出「想回去」这种泄气话,但这想法确实挺有意思。
「魔女看得见我吗……」
不过,我记得第一次见到魔女的时候,她好像快死了的样子,所以一直认为她说不定也没什么了不起。真要说来,藤泽还比较有魔女的感觉跟气势。我跟她不是太熟,应该是感觉到她内心藏著某种激情,所以在学校里刻意回避她。
但是,我们在一点小小的偶然之下分在同一组,被魔女的小小恶作剧连累,直到现在。
人与人真的不知道会怎样连结,世事难料啊。
不过我今后跟任何人都不会产生连结就是了。
「虽说……这样也满轻松的。」
如果不是对他人抱有期待,与人相处只会是负担。我就是讨厌这样,所以现在内心格外地平稳,毫无疑问地相当平静。
不过,以前祖父说过,偷懒只会让人堕落。
我堕落到什么程度了呢?
我把无止尽的想法写在笔记上。虽然没办法全部写下,但还是可以挑重点写。昨天写的页面上检讨了各种可能性,例如这里是天堂或另一个世界,抑或我变成了植物人只是在作梦,但因为没有证据,顶多是想好玩、写好玩的。不过,我直到现在才实际感受到,要证明现在活著的世界属于现实、证明自己确实存在,意外是一件困难的事。在这个年头,说不定人都是由狐狸变成的。
我把写好的笔记藏在纸箱里。放在这里,不仅不会被腰越看到,应该也不至于被他的家人发现。即使被他们找到了,应该也看不懂我在写些什么,顶多认为这只是在写故事吧。
我收好笔记,继续思考。
我从许多人眼中消失后,过了一星期。
或许已经没有人在找我。
虽然我不确定父母是否死心了,不过以他们的个性来看,他们认为我已经死了也不太奇怪。实际上,我的确是死过了,现在顶多算是死后的延长赛,所以我不觉得无法见到活人有那么没道理。
我并不是觉得这样很难过,只是很难实际感受到自己的确活著。
我自觉到所谓的自我渐渐失去了特色。我很清楚一旦无法靠著与他人比较确认自身特色,便会渐渐失去人情味。现在的我,或许真的会认为角落的纸箱是同伴。
没有贡献他人的机会、没有从事生产,只是赖活著。
别说同伴了,我甚至觉得可以装东西的纸箱都比我高尚得多。
我会渐渐产生这样的念头。
亲身体验独自生存下去有多么困难。
我无法满足人类可以认为自己「还活著」所必须的条件。
安定的饮食、排除危险的睡眠、定期沐浴、能够偷懒的身分、能相对适度评量自己的他人、不熟悉的他人、只会擦肩而过的他人、在世界各地看不见的角落供应人类各式物品的他人,以及,还算有点认识的朋友。
我将自己失去的事物一一条列,彷佛大型垃圾。
老实说,很惨。过去藉以建立、维持自我的事物全都烟消云散。
不过,这是我失去一条性命换得的结果。既然我消耗了非常难以替代的事物,好歹还是有不想认为这样不划算的坚持。
但不知道只是默默等待时间流逝的我,究竟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
等一路累积下来的这座山消磨殆尽之后,就什么也不剩了。
这彷佛在死亡来临之前便准备迎接死亡。
怎么会这样?我好不容易可以独自生活,却没有人认为我活著。我悲叹著这实在太过悲惨,勉强振作起精神,被夏季的潮湿热气所包围。
若是在群众之中落单,那还不是问题。
所以,无论怎样的形式都好,人或许还是需要他人。
即使只是不足为道、毫无关连、没有任何缘分的人也一样。
为了能让我活下去的世界,仍在看不见的地方持续建构。
玄关的电话响了。我好像听到声响,稍稍张开眼睛,振作一下茫然的意识,然后才想起这里不是自家。我看著边角烂掉的纸箱心想,要是自己能这样变成纸箱就好了。没有思考、比纸箱还不如的下等人生,起码能因为这样比较有希望一点。
「电话响了喔……」
我告诉这个家里的人,并因为自己完成任务而露出笑容、闭上双眼。
一旦没事可做,就会变得不在意日出日落。我觉得自己真的堕落了。
我就这样静静躺著睡觉,直到身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