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晚餐,端到房间,开锁进房间一看,里面是空的。连一张字条都没留。虽说毫无徵兆,但还是有预兆吗?与其说预兆,应该说预感……我觉得妈妈总有一天会留下我,然后不知去向。对,就像男方家长不知去向那样。我已经不知道我的双亲──他们两人的去向了。」
老仓这么说。
扼杀情感、扼杀自己。
虐杀自己的心。
「刚开始,我以为妈妈跑去找男方家长,毕竟妈妈好像很想念他……只要这么想,我就不想去找妈妈了,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应该不可能是这样。因为妈妈只是为离婚的不幸叹息,似乎没有复合的打算。总之我就此解脱,再也不用照顾妈妈,落后的课业也补回来了。我在亲戚之中找到挂名的监护人,然后接受国家补助,回到这座城镇。我不想见到你,所以我其实不想回来……不过只有这里才有空位。」
她说的「空位」应该是住处吧。所以羽川的推测在这里也正中红心。这家伙是不是去当算命师比较好?
不过,当事人羽川面有难色。
嗯?怎么回事?难道老仓话中有令她在意的地方吗?听她说这段往事,确实打从心底不好受,但羽川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对于现在气氛的反应……
虽然我不清楚,不过既然羽川在专心思考,我认为自己更该绷紧神经。
「为什么决定一个人住?」我问老仓。「就算是挂名,亲戚依然是亲戚吧?而且,既然你不想回到这座城镇,应该可以继续住在你们母女原本的家,为什么刻意搬到这里?」
「因为是垃圾屋。我光是照顾妈妈就没有余力,完全无法打扫。而且也不是一个人能管理的规模……与其从那时候开始打扫,我认为拋弃整个家比较好。」
拋弃整个家。
拋弃。
她不会犹豫吗……哎,应该不会吧。到了这一步,对于老仓来说,那个家已经不是守护或珍惜的对象了。
既然不是家族或家庭,只守护「家」一点用都没有。
「我活用这份教训,精简这里的家具。很清爽吧?」
老仓难得(就她看来或许只是一时疏忽)在这时候正常徵询我的同意。既然她如此正常徵询,我应该正常同意才对,但是这个家使我难以同意。
室内确实清爽,但我觉得不是因为家具少,而是因为家具不够。我知道这种不平衡的内装是她活用教训的结果,不过老实说,她几乎没活用到这份教训。
不只没活用,反而还死用了。
所谓的「整理整顿」绝对不是这样。
而且老仓无视于我的第一个问题。这肯定是故意的。明明有挂名的监护人,为什么选择一个人住?难道她认为这是用不著回答的无聊问题?这么说来或许如此吧。
用不著询问。
到头来,她持续监护了监护人两年,如今要找人监护她,听起来只像是滑稽的笑话。我不知道这方面的法规是否完善,不过既然老仓现在像这样接受补助,如愿一个人住在社会住宅,应该算是勉强解决了这方面的问题。
总之老仓返乡了。返回儿时生活的这座城镇。
她接下来的经历,我已经知道了。
老仓在直江津高中再度见到我,但我基于想像得到的所有意义忘了她。她即使在班上建立起领导者的立场,却在没多久之后被班导与同学们陷害(应该说是自掘坟墓),后来在这里住了两年。
和母亲一样变成茧居族。
即使程度不同,茧居时间却好巧不巧和母亲差不多。然后在前天,她透过某种管道得知铁条请产假,终于再度上学。不过实际上,即使她重新上学,也再度撞上暗礁……
「懂了吗?我没有那么不幸。」
老仓讲完往事之后这么说。
一副有些骄傲的样子。
伴随著抽搐的笑。
「这种程度的事情,任何人都可能遭遇吧?任何人或多或少都会经历,这是很常见的事……也没什么辛苦可言。总之或许比正常标准难熬一点,不过要是这么讲就很难处世了吧?真要说的话,只有家长变成茧居族比较稀奇,但也应该庆幸自己累积这种罕见又难得的经验吧?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幸,所以我得努力。我是还算幸福的一方,因为可以像这样活著……」
「…………」
她说出的这些话语肤浅无比。到头来,世界上最不相信这番话的就是她吧。
「所以,我不需要同情……阿良良木,你不用道歉,不用补偿,也完全不用赎罪。毕竟我说出来之后觉得舒坦多了……」
说出来会舒服些。
记得某人对我这么说过。
「反正这都是往事了。你想听的往事,都只是过往的事情,都是已经结束的物语。虽然我是因为火大才找你麻烦……不过事到如今,我不想要求你为我做任何事。真要说的话,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可以离开吗?」
老仓这么说。
经过这一小时,她看起来好像缩小了。缩小不只一圈。她当然没因为完全说出来而变得舒服吧,就算这样,她看起来也像是走出阴影,看起来再也没有对我赌气。是这样吗?
到最后,老仓之所以从高一那时候就找我麻烦,不是因为我擅长数学,或是没有回应她沉默的求救,重点是在我完全忘记昔日和她的两次交集吗?所以在往事完全见光的现在──我回想起一切、认知到一切的现在,她逐一责骂之后,怨气就全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