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所以说,老仓……」
我想说我没有开玩笑,但是否定这种事也没用吧。毕竟对她来说,或许我摆出正经态度是最大的玩笑话,不只如此,在对方缺乏心理平衡的时候,绝对不能否定对方。如同老仓否定我说的一切,我也必须肯定老仓说的一切。
虽然我这样认为,但老仓甚至不准我肯定。到头来,她甚至不准我发言。在我想说话时就抢话,我还没点头,她就滔滔不绝说出自己的论点与看法。
「就是因为你这种家伙在嚣张,所以我永远不会得救。我讨厌自以为只凭一己之力生活的家伙;讨厌认为只靠自己就能活下去的家伙;讨厌自负面对危机可以独力解决的家伙,讨厌宣称不用别人帮忙也没关系的家伙。我讨厌。」
「…………」
「人必须得到他人的协助才能幸福。我讨厌连这种道理都不知道的家伙,讨厌得要死。」
什么因素将她逼到这种程度?
果然是那场班会吗?
还是后来抑郁度过的两年?
或是我没掌握到的其他事件?
「我……我也认为互助很重要喔。对,人不可能只是自己救自己,嗯嗯。我也一直这么认为喔,世间唯一不能原谅的,就是自以为凭一己之力过生活,忘恩负义的家伙。」
我大概没有拍马屁的天分。我没想到迎合对方是这么困难的事。不过我想做个最底限的辩解。现在老仓这个样子,就算是我以外的人,也不可能配合她的步调吧。
「阿良良木,不能原谅的是你。没有人比你更忘恩负义。你的『正确』只是独善其身。」
「『正确』……?」
「难道你要说你记得吗?你记得国一那时候鞋柜里的东西?」
鞋柜里的东西。
她唐突这么说。感觉像是打断现在的话题。
国一那时候鞋柜里的东西?那是什么?就算这么说,我也找不到「国一那时候鞋柜里的东西」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完全找不到。
「看吧,我就知道。」老仓看到我困惑的表情,如同夸耀胜利般说。「阿良良木,你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东西组成的。」
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东西组成的。
不知为何,这句话重击我的胸口,也可以说刺入。甚至可以说刺穿。
「老仓,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因为我讨厌意思,讨厌一切。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完蛋了吧?
说来遗憾,这种状态的人,我看过很多,也知道在这种时候,最好让对方尽量痛快发泄,不过我说「完蛋」的意思,在于这里是很多耳目的教室。
如果是某种程度的摩擦或口角,再怎么样都能解释「是我的错」收场。我可以独自承担负面评价。
然而,要是发生如此强烈,堪称恐慌的歇斯底里症状,教室众人对老仓的印象大概会跌到谷底。只会跌到谷底。光是一直没上学的她突然来学校,就已经被异样的眼光看待了。
老仓育。
得想办法让她镇静才行。
如此心想的我,如同支撑般扶住老仓肩膀。我想轻轻摇晃她,试著把我想到的事情告诉她。但我对她开口之前(当然,我说什么应该都无法让她冷静吧,这时候的我该做的正确行动,或许应该是拔腿狂奔远离这里),老仓就放声大喊。
「我明明说过……不准碰我啦!」
语气如同孩童。而且,她的行动也和孩童一样不考虑后果。
我的座位──老仓占领的座位有一根原子笔。极细原子笔。我不知道这种东西为什么在那里。不是我的原子笔,也不像是老仓的。只可能是某人「凑巧」放在那里,总之是出现在校内任何地方都不奇怪的原子笔,但老仓拿起原子笔,挥向我碰触她肩膀的手。
「…………!」
哎,虽然不是逞强(面对现在的老仓哪需要逞强?),不过老实说,我认为我躲得掉。
回忆这半年的激战,一个女高中生,而且是脆弱女高中生挥出的原子笔,我不可能躲不掉。然而笔尖刺进我的手背。
笔尖刺中我中指的掌骨,没有贯穿。我对此松了口气。如果笔尖贯穿,刺进我手掌下方的老仓肩膀,就枉费我刻意没躲开了。
我可以抱持确信断言。
要是我的手离开老仓的肩膀,躲开这一刺,原子笔将会刺入她自己的肩膀。这个动作就是如此不考虑后果,如此突发的反射动作。
实际上,这个攻击行动似乎让老仓稍微回神。
「啊……」
看得出后悔的念头。
但我无暇理会这样的她。基于两个原因,我非得迅速隐藏这个伤口。
第一个原因,当然是为了老仓的未来。虽然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动粗,但教室里的同学们都只在远方看我们交谈,只要隐藏伤口,解释成「没刺伤」或「及时停止」肯定行得通……行不通也要行得通。另一个原因非常自私(这就是解释成「没刺伤」也行得通的原因),我身上有吸血鬼的后遗症,所以这种小伤转眼就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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