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老仓育讨厌我。真的是把我当成杀父仇人讨厌。一个人究竟要怎么做才会被讨厌到这种程度,才能被讨厌到这种程度?我不禁感到疑惑。对方要讨厌特定人物到这种程度,明明也会累积许多压力才对。当然,我这个人确实原本就不太能博得他人的好感,不是那么亲切的家伙,也不是讨喜的家伙。就算这么说,我也不记得做过什么事情,使她讨厌我到以那种眼神瞪我。不对,有个理由姑且已经见光,就是我的数学成绩比她好,既然这么说就代表我记得……但她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损失吧。何况回想起来,刚就读直江津高中的时候,我好像在一年三班第一次见到她就被她瞪。不过这种说法当然偏向于被害妄想症吧。毕竟她不可能掌握到连我都没掌握的入学考成绩。
何况,导致那场班会的期末考,我只是凑巧考满分,并非数学一直比她好。在第一学期,肯定有几次小考是她状况很好,考出比我好的分数,而且数学范围很广,她肯定在某些领域的理解度比我好。
她总不可能真的由衷认为自己绰号不是「欧拉」的原因在我身上吧?若要这么说,居然有女高中生由衷希望别人叫她「欧拉」,仔细想想也太奇怪了。这该不会只是找我碴的藉口吧?欧拉是世间公认的伟大数学家,不过就算这样,是否想拿来当成绰号也是两回事。比方说我很尊敬羽川翼,却不会因而希望大家叫我「羽川翼」。
她应该误会我了。
如同我误会她。
误会招致误会。
我这么认为。但我坚定认为,同时也诧异认为,虽然老仓育讨厌我,我却绝对不讨厌老仓育。我觉得这真的很稀奇。以人际关系来说,对方讨厌我,我却不讨厌对方,基本上是很难的事情。不,我当然不会说我喜欢她。她讨厌我,即使不到攻击的程度,却也会做类似恶整的行径,而且经常瞪我,我的神经还没瞥扭到会因而喜欢她。天底下没有这么高段的别扭法。不过我就算讨厌老仓育的这种态度,我也不讨厌她本人。
无论如何都不讨厌。
为什么?
基于某方面的意义来说,与其思索她为何这么讨厌我,这个问题更加严重。我为什么没办法讨厌她?在我认为「不合」,意气与个性都不相投的直江津高中学生当中,即使终究称不上印象良好,老仓育反倒是我比较认同的人?
我做人没有好到只因为她擅长数学、热爱数学就认同,事情没这么单纯。这确实是我难以否定她的理由,不过在她经历几乎没有同情余地的自我毁灭而在学校难以自容,再也不来上学之后,我依然将她放在心上,无法从记忆割除。如果这也是基于某种理由,肯定是和求学毫无关系的某种理由。
我如此认为。
对于应该再也不会见面的她,我如此认为。无须思考,心不在焉地认为。不过,和相隔两年来到学校的她重逢之后,我再度面对这个问题。
不,不只是面对。
这次我得寻求答案,求得解答。她为什么讨厌我?我又为什么不讨厌她?她在我心目中是什么样的人?我在她心目中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彼此不是什么样的人?
我将得知答案。这是相隔两年曝光的真相,同时也是相隔五年曝光的真相。
曝光。
也可以说是揭露出来的真相。
用不著以这种夸大的说法卖关子。
我甚至可以在一开始就公布解答。我与她的对立果然和数学关系匪浅,而且我在她的心目中更胜于杀父仇人,比杀父仇人还不如。有些事无法忘记,也有一些事已经忘记。
之所以不记得被讨厌,只是因为忘记了。
那么,就从数学角度,或是如同推理小说那样虚张声势地出题吧。
试证明老仓育讨厌阿良良木历的时候,阿良良木历不会讨厌老仓育。
不过,可以忽略忍野扇的要素。
002
拜访母校挺令人难为情的。坦白说,我毕业之后从来没去公立七百一国中。明明位于徒步范围,我这三年左右却一次都没去过。这么说来,领到毕业证书之后,就没什么理由回国中了,所以真要说的话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我也没参加社团,不能以校友身分访问。
说穿了,我甚至差点忘记自己当过国中生。只是,像这样踏入怀念的校门一步,当时的记忆就如同洪流在我脑海奔腾,我一下子回想起各种往事。
包括好事、坏事、不重要的事、糗事,全部回想起来。
这些无尽记忆的共通点,大概就是「难为情」的情感吧。不过说来遗憾,在唤醒的记忆中,没有老仓暗示的那段记忆。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到。
「呵呵,这就是阿良良木学长昔日就读的国中啊……听您这么一说,确实觉得非比寻常耶。」
我身旁的小扇笑嘻嘻地说。我不知道这番话的当真程度如何,也不知道她这种态度是源自叔叔还是天生的。
没什么寻不寻常,七百一国中完全只是普通的,非常平凡的,没有特别可取之处,位于地方都市的一所国中而已。
……就算这样,光是自己在这里就读过,就难免想当成与众不同。
小扇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总觉得好神奇。无论我有没有毕业,国中这种场所也一如往常持续运作……」
「这是当然的吧?这个地方不可能只为了学长存在啊?就算对您来说是很重要的场所,也不代表您对于这个场所来说很重要。您好笨耶。真是一个笨蛋。」
小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