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差不多……该坦率一点了……”
连莎菲妮亚都说出这种话,真是让人胸口发痒。
“呀,什么坦率一点、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本来就已经坦率得不能再坦率了……”
“你不是什么都听不见吗。”
“吵死了,半鱼人。再不马上停止用那张鱼嘴吐泡泡肯定要让你后悔,不过你也没办法后悔吧。”
“是呀。从机能上讲,后悔这玩意儿的级别稍微高了点——等等,后悔这点小事老子还是办得到的啊!虽然从天性上讲老子是不会对过去有什么后悔就是啦。”
“那个。”阿尼亚越过卡塔力的肩头用带刺的视线紧盯玛利亚罗斯,“这话我很久以前就想说了。不管再怎么说,哪怕是同一个族的同伴,也能不能请你稍微控制一下对卡塔力先生的侮辱性言行?”
“啊……抱歉。顺着气氛就……”
“气氛也有好气氛和不好的气氛之分哪!你那种肯定是不好的气氛咧!”
“所以我不是正在道歉吗。我和你可不一样,是会后悔也会好好反省的,你看我这就在反省了。”
“噢噢,好好反省啊!老子反正是没法反省的——等等,这是啥道理哇!”
“卡塔力先生你也不要顺着气氛吐槽,而且吐槽吐得也很烂。”
“……嘿、嘿呀……真是超对不起……”卡塔力深深鞠躬。
阿尼亚,真可怕。
“总觉得好累……”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句,啾便贴近过来,看上去一副整个人黏上去也没问题的架势,玛利亚罗斯便接受好意撒起了娇。
半边脸都埋在啾的绒毛之中,跟在多玛德君、莎菲妮亚、卡塔力、阿尼亚、萝姆·琺、阿尔法后面,走在队伍末尾。不经意间碰见了莫莉。
莫莉正指挥着收容所的相关人员,自己也在给人施展医术式,看上去非常忙。因此只是和她击了一下掌便擦身而过,然而马上便被她从身后狠狠地抓了一把屁股。
“——莫莉!你——!”
“一如既往是块不错的屁股呢。真想把脸贴在那屁股上睡一觉呐。”
“……改天吧。”
“改天就可以吗?”
“当、当然不可以。这只是一种客套的措辞——总之刚才说的不算!”
“小气。”说罢,莫莉便可爱地鼓起脸颊。
哎呀,屁股虽然有点那啥,但抱一抱还是可以的。真想紧紧抱住莫莉,让她好好地睡上一觉。
那样悠闲的一天真的会到来吗?
我当然希望它会来临,但说实话,我无法坚信它一定会到来。
仍在对一名年轻男子施用医术式的由莉卡突然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看来是治疗已经没有效果,伤员最终还是停止了呼吸。多瓦宁古正在为一名秩序守护者紧急处理伤口,那位守护者失去了左臂和左腿。虽已是看惯了的光景,但还是很凄惨。在这凄惨的场景边上,有人正满不在乎地谈笑,对此居然没有人觉得怪异,这才是最异常的。
自那个一切都开始崩坏的时候以来,异常已经成了一种常态,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然而即便是习惯了,身体还是会受伤,心灵还是会被削弱。
我们到底能忍受到何时?所谓的极限,我们恐怕早就越过了。看不到终点,因此更加地难熬。就好比被关在没有出口的隧道之中,在这里尚存一息的人们,若说幸运,也只是幸运在虽被卷入了塌方之中却没有马上死亡这一点上罢了。然而,可以预见到,当总有一天氧气用尽,还是会窒息死去。
我有时会不经意地想,反正我们最终都会一个不剩地死去,那么为什么还要非得像这样拼命地设法活下去呢?已经不想再受更多的苦了,真想早点解脱——曾产生过这样的想法的人肯定不在少数,然而为什么大家还是能撑下来呢。
当看到以一名老妪为中心围成一团坐着的午餐时间成员们的身影时,玛利亚罗斯重新认识到了答案。
因为不是孤身一人。
大概再没有像午餐之间这般聚集了如此丰富的人才的族了。一眼望去,只见一群似乎完全没有共同点的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时而谈笑时而拌嘴,偶尔还动手动脚互骂起来。
因为有同伴,有人看着自己,有人听着自己的声音,才能在悬崖边上停住脚步。
在这里没有人是孤独的,那些孤立于人群之外的人无一例外都已经丧命。并非比喻,在完全实际的层面上,人是无法一个人生存的。这就是如今的现实。
“……只能合众人之力才行。”玛利亚罗斯的脸蹭着啾的绒毛,如同魔术士咏唱咒文一般喃喃道,“为了活下去,只能所有人合力。要不然,连一秒也活不下去。肯定,甚至都会失去活下去的意愿,因为那样的话,活着也没有意义了。”
“咕。”啾点了点头抱住玛利亚罗斯,眼泪差点涌出。紧接着后背又被萝姆·琺抱住了,这下恐怕真的稍微流出了一点眼泪吧。
“玛利亚……”
听到莎菲妮亚在叫自己,玛利亚罗斯连忙用手指擦着眼角从啾的绒毛中抬起头来。
“嗯,我没事的。”
“这个……我明白。”
莎菲妮亚微笑着说出了这番话。莎菲妮亚完美地理解了自己。正因为有莎菲妮亚这样的同伴、朋友在,我才能说自己没事。只要有大家在身边,我哪怕在这前方一不小心死掉,也肯定能够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