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不堪道别离 同时刻 玛贝拉斯·古德大街

;昏劾子是现存的龙州族中历史最悠久的之一,采用传统的长老体制,其活动范围既广且深,连内部的成员也无法掌握组织全貌。而这名老人被认为是其族中最强有力的长老,他本人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但毫无疑问可以视他为昏劾子的代表。

  “连负有盛名的龙州联合,目前也还未决定方针。老夫可以这么认为吗。”

  “是呗。”飞燕双手叠在脑后左右扭着脖子,“总之,现在你这么想也不算错。”

  “当然,也不是不能理解。”豹公撇了撇嘴,“要逃跑的话,诸位需要舍弃在这片土地上拥有的太多东西。老夫这半个身子入土的烂骨头倒是什么都不在乎,可事关重大,并不是老夫一人便能决定的。”

  “不不不,我看呐,你这老家伙再过二十年估计还能活蹦乱跳呢。话虽如此,这种老不死的可总是会毫无征兆地嘎巴一下挂点。嘎哈哈哈哈哈哈。”

  “呵……”豹公眯起眼睛,嘴角露出笑意。要说这是如同看孙子一样的眼神可能有些过头了,但也找不到其他更适合的形容。能让这位老奸巨猾至极的人物露出这种表情的,也就只有飞燕了。也许这也算得上是一种人望。

  “总而言之啊。”飞燕舔了舔嘴唇,“就别再管什么利害之类的玩意儿了,现在这种异常事态大家可都是进退两难,今后不管各位怎么打算,至少一定得多多交换情报才行啊,再怎么说我们也都是龙州人,即便不能拉着手唱着歌,好歹也得保持最低限度的合作吧?算不上是共存共荣,至少一起想办法活下去吧?现在的情况就是这么严峻你们懂不懂?至少在这点上给我达成共识呀,别再想得那么天真了。”

  “说得对。”豹公眉头微蹙点了点头,“形势不容乐观。即便是离开了艾尔甸,只要还留在沙蓝德国内,就一时之间无法安宁。然而有情报称,东部的特雷因公国、贝尔多利德王国、艾门大君国、阿塞提纳法国(译注:此处的“法国”是作者的自造词,英文为jugedom,可以认为是一种由类似大法官的人作为国家元首的体制。与现实中的法兰西共和国,以及日语中较为常见的法国(指神权国家)没有任何关系。)均已在边境布下军队以防难民涌入。南方就是拉夫雷西亚,北方则必须翻过库拉依德大山脉才能抵达摩德洛里。这样一来便只能由杰德里出港,沿海路逃离。然而,帝国也拥有着强大的海军。”

  荆王摸了一下墨镜,又立即松了手。“如果帝国是认真的,我们就无处可逃。”

  “如果我们认真的话,就总有办法。只是,必须得做好只带走性命的觉悟。”

  “铁心脏协会的罗德里格·法尔科内已经离开艾尔甸了吧。”

  “他那满载着财宝的高速马车大队,居然没被多少人看见,准备得还真周到哪。”

  “赤子同盟似乎也将在近期脱逃。”

  “嘉普·德·雷恐怕将要分裂,他们原本就不是铁板一块。”

  “我们并非同志。”荆王取下墨镜搁在桌上,“——然而,我们每个人都失去了在龙州的居身之所,因为某种缘故来到这座城市。如飞燕所说,为了活下去也该彼此协力。不论如何决断,能一同前行的话,至少在倒地之前也能互相扶持。眼前若有敌人来犯,便配合夹击。至少,我们龙州联合是如此打算的。”

  “豹儿。”豹公回头望了一眼立在他身后的男人。正如豹之子的名头,此人是豹公最赏识的下级,据荆王所知应该会成为豹公的继承人。不过,秉着低调行事的原则,此人总是隐藏在豹公身后不公开抛头露面,今天也只装作是仆人。而实际上据说,比外表更衰老的豹公的工作几乎全都已经交由豹儿处理。不论如何,能得到豹公这般人物的信任和重用,此人定然不会是无能之辈。

  豹儿离开了房间一阵子,又端着黑色盘子回来了。盘上搁着白色的酒瓶和酒杯,杯子个头不小。豹儿行了一礼将盘子摆在桌上,再度回到了豹公身后。

  “咋啦咋啦?这是要干啥?”飞燕瞪着眼睛探出身来。

  “老夫是个老朽之人,在座的各位,全都比老夫年轻许多。这是当年的旧习,也许在各位看来有些可笑——”豹公将一只酒杯斟满,从怀中取出小刀,刃尖抵在了拇指上。“你们不当真也无妨,然而,老夫认为,这种形式,即便是逢场作戏也是有必要的。”

  豹公割破拇指,几滴血液落入杯中,随后望向了荆王。

  “没问题。”荆王并非做作地微笑着,模仿豹公也将自己的血滴入杯中。

  “好咧,那我也来。”飞燕也脱下手套向杯中灌入鲜血——量稍微有些过多了。席间的其他人,昏劾子的另一位长老无双蝗,同样是长老的狒狒、闷八,陆统的头目颜礼,管理辛亥的狮子唐,禁子党党首七威,顿死连的凤凰四岐,笛吹子的民漠君,都依次向杯中注入血液。

  本是透明的酒化作了红酒,龙州人们各自啜饮了一口。

  即便是完成了这种仪式,也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改变。没有任何东西能束缚住他们,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来到这艾尔甸居住。而且,今天之后,在座的人也一定有人会离开,有人会留下。这区区一杯血酒,对他们如何下决定的影响几近于无。

  “我等是顽强的。”豹公脸上刀疤一般的皱纹纷纷弯曲,刻画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老夫只是想确认这点罢了。斗胆揣测,诸位也会赞同的吧。如何?”

  纷纷响起“是”、“是”的唱和,随后无一例外大笑出声。

  豹公特意没有设下任何约定,也没有任何人提及这一点。这正是一场只有表面形式的戏,这样也好。

  如果非要统一得出一个结论,就无法避免争执。龙州有着在暧昧中体察细微之处彼此通融的文化,虽然在艾尔甸并不通用,但他们依然是龙州人,并没有忘记这点。

  离开店面之后,同行的只有飞燕一人。当然还有其他手下,但都保持着一眼看不见的距离。要说多余的话的确有些多余,我们两人至少也能护得自己性命周全,一帮人在身边紧张兮兮地转来转去,反倒是极其碍事。

  “喂,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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