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夜要多深,这场雨才会停呢。雨又是从何处开始下的。还是说,不论何方,此时都沐浴着这场雨?
听人说,雨是从云中落下的。
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一无所知。
雨。
暗夜中落下的雨点,被手中的蛇眼伞承接。这场雨并不大,可却迟迟不愿散去。
这场雨从昨晚开始下,就好像忘记了休息一样。拜之所赐,今晚的黑市格外清闲。已经过了平常较为热闹的时间段,只有布谷鸟的鸣叫,能与雨声一比喧嚣。
不管是下雨,还是下长矛,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他只要有空闲,就会亲自在黑市中巡视。到头来,他还是无法全部拜托他人。他秉性如此,相比之下,飞燕作为头领要比他适合得多。也许他并不是做头领的料,虽然他有这个自觉,但还是勉强背负着这个职位。
自己到底不足在哪里?他所清楚的,只有自己的确存在不足这一点。
刚好旁边有飞燕,飞燕就好像是上天为了弥补他的不足,特地派遣来他身边的一样——如果真的有上天这种东西的话。
不过,飞燕也有靠不住的地方,如果让他自己一个人瞎闯,恐怕就会跌倒。这是分工合作。
目睹着黑市的繁荣,看来这种分工效果不错。
可他觉得,这好像完全跟他无关。
剔除了凝结的污血,灌入新鲜的血液,去除沉疴。
黑市借此脱胎换骨,可以说一半都要归功于他的手段。
就算如此,他通过墨镜,他所看到的黑市,仍彻头彻尾是一条属于别人的街道。
他时而也会有不切实际的冲动。
舍弃一切——王龙、头领之位、龙州联合、黑市、各式各样的过去经历。将一切都舍弃,离开这座城市。
他认为这可以办到。只要真心愿意,我应该可以毫不踌躇——应该可以。
并没有什么值得惋惜的,即便是取得了世人艳羡的成功,他却并未得到满足。恐怕他永远也不会得到满足。反正怎么样都无法满足,那么也就没有舍弃离开的理由了,他还留在这里的原因仅此而已。
他停下了脚步。
在龙州料理店与各国小吃馆之间的小巷中,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
并不是看见了什么东西,而是如同直觉,在额头内侧有一种被挠痒一般的感觉。凭着经验,他明白,这是麻烦事的预兆。
是该回避,还是该先下手为强。
本应视实际情况而定,但无意间眼前浮现出那深红头发与橙色眼瞳的身影,顿时便别无选择。那才是麻烦事的极致。
他走进小巷中。
实在是太暗了。
他取下墨镜,仔细凝视。
鼠不知道自己为何被人叫做“鼠”,总之就是被人这么称呼。
印象中,鼠一直在城市的阴暗角落中,偷偷摸摸地翻拣看上去能够下肚的东西。鼠脑海中最为久远的记忆,也是如此。
肚子饿了,就去找能吃的,觉得冷了,便去寻几件能披在身上的东西。
困的时候,虽然希望尽可能找一个有屋檐挡雨、又不会被人踢踹殴打的地方,在城中四处游荡,可总是无法遇见这般好去处。
像鼠一样的人绝不在少数,可其中也存在着上下阶级,鼠处于最下级。
鼠的身体瘦小,也不会打架,所以无可奈何。
原本,鼠也没有与其他人争夺的气概。
讨厌留下疼痛的回忆,也没有对于好吃的食物和高档衣装的欲望。唯有安全的睡眠场所,倒是最好能有一个,不过就算没有,在街边蜷缩起来想着撑到早上就好,不意间也就睡着了,醒转时早上也随之到来。
只有冬天真的是很辛苦。
冬天真讨厌。
鼠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步履蹒跚地撞进了被称作黑市的一带区域。
这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到处都是可怕的人,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驱赶。
鼠当然也明白,只是,肚子真的是太饿了。鼠所知的地方基本都被别人占据,运气不好就无法找到食物,如果再什么也不做,就会饿死在街头。
而这里,正因为守备那么严密,想必到处都是能吃的东西吧。
鼠颤颤巍巍提心吊胆地在建筑物之间行走,在垃圾箱中寻找。虽然发现了一些看上去像是垃圾箱的箱子,可却全都打不开,上面挂着锁。给垃圾箱上锁,明明是极为少见的,在这里却好像是理所当然。
因为下着雨,倒是没有被可怕的人大声呼喝、拳脚相加,可没法取得食物就没有意义。不知怎么,止不住地咳嗽,鼻涕流个不停,脚步不稳,头晕脑胀,已经受不了了。
从几天前开始,身体的状况就很奇怪。
鼠已经走不动路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坐在打不开的垃圾箱上。
结果这样子反倒是更加难受,从垃圾箱上滑落,坐在地面上,抱紧着垃圾箱。
我会死吗。鼠迷迷糊糊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