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唯有祈愿一途的虚幻宿命啊 Fragments

  「占卜的!占卜占卜占卜占卜占卜的!这是占卜的!」

  占卜既是托托的兴趣,也是他的特殊技能,更像是他的一切。这名占卜师身高矮小且削瘦,乍看之下会以为他是个孩子。

  四号房里有个男人叫彭德。这人将撰写日志时发放的文具及在工作区使用的粉笔一点一点地保存下来,全数用来画图,他在自己小房间墙上用白色粉笔画的托托可谓杰作。

  那是由圆形及直线组合而成的图形,脸是圆形,眼睛是圆形中间再一个小圆,没有鼻子,嘴唇是同心圆,身体用横线及纵线交错,直线末端延伸出两条朝向左右的斜线。明明只有这样,却毫无疑问地是托托。亚济安深感敬佩,并找来库拉尼、罗肯,以及总是跟他们一起玩骰子的钢格与迪‧沛多罗一同观赏,所有人一致同意确实是维妙维肖。

  身材削瘦,眼窝凹陷的彭德不跟任何人说话。即使别人叫他,他也只是转过头去而已,甚至几乎不点头或摇头。然而,他并非只关心自己,目前他就坐在运动场正中央环顾周遭的情况。彭德经常像这样异常认真地观察四周,成果就是他那小房间里满满的图画。话虽如此,在墙壁、地板、床铺、便器及洗手台上画图,以及偷窃铅笔或粉笔,当然是明显违反规定的。事实上,彭德的确吃了好几次惩罚,但就算是这样,他依旧没停手,就连在保护室里也用食物或秽物画起图来。从那之后,连管理员也语带嘲讽地称呼彭德为「巨匠」,似乎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一开始,将亚济安带到彭德房间的人是波达达格。彭德也会画波达达格的肖像,而波达达格似乎相当满意。对认为自己长相丑陋的波达达格而言,比起图画本身,受到彭德注意这一点或许更令他感到高兴,亚济安如此认为。

  「巨匠」彭德与「占卜师」托托住在同一间小房间,在亚济安做过几次精神体占卜后,他们于运动时间及自由时间也就自然地待在了一块儿。昂哥森、亨醉客和寂星三人,虽然似乎不是雷切的手下,但也没有跟随塔里艾洛那伙人的打算,是四号房压倒性的少数派。雷切前往保护室的翌日,他们在自由时间过来搭话,之后便会偶尔聚集于亚济安所在之处。

  利契耶鲁还是一样,在亚济安身旁努力用手指做着伏地挺身或倒立。

  亚济安抱住自己膝盖的双手微微用力,将后脑勺靠在运动场的墙上仰望天花板。

  他逐渐习惯了。自己的眼前有着某个人,或者不只一人,有好几人坐在那里聊着天,互相附和,某个人笑着,或是某个人生气地大骂,相互回嘴。起初他虽然有些排斥这种状况,久而久之却也习以为常。

  胸中空无一物。不只是胸口,就连头、手臂、脚、指尖,全身都空洞无物,内侧干枯,粗糙无比。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自己这个形体。曾几何时,医生白皙的双手从外侧轻触。你长得很漂亮。简直像做工精细的人偶一般。「人偶」。我是「人偶」。没错。我是空虚的「人偶」。但是,现在不同了。我的内心有着些什么。能感到些微的热度。原本干涸的内侧变得湿润。「我」并不只有这个形体而已。我毫无疑问地存在于这里。

  「我说呀。」

  亨醉客站起身,搔着绿色头发俯视着我。

  「你在搞什么呀?未免也太安静了吧?你对幸运指数那么那个,惊讶还是什么的吗?」

  「哎,毕竟是四呀。四。所谓的四。可比十位数还低呀。」

  昂哥森面容扭曲,用左手搔着金发。寂星静静讪笑。

  「四跟死发音相近。真是不祥的数字。」

  「……你、你们这些家伙真是差劲透顶。」

  「吵死了,你这个丑八怪。你的脸才是最差劲的啦。」

  「真、真抱歉啊!这种事,就算是我也明白啦。」

  「如果知道就去改一改啦!」

  「那是不可能的吧?」

  「就、就是呀,寂星说得没错,这是不可能的。既然不可能,再怎么试也没用啦。」

  「这值得骄傲吗?白痴。」

  昂哥森往波达达格的后脑勺拍了下去。发出轻脆的声音,波达达格虽然有些脸红,但似乎很开心。

  托托将整个身子蜷缩起来,抬眼瞄亚济安。

  「……占卜,就是占卜的。」

  「是呀。」

  亚济安轻轻点头。

  「我并没有在意。」

  「但、但、但是,因为是占卜,所以也有可能灵验的。应该说相当灵验的。如果完全没中,就没有意义的。」

  「是吗?」

  「四、四比一、二、或三还好的。」

  「嗯。」

  「不要沮丧的。要坚强地活着的。」

  「坚强、吗?」

  亚济安将手放在胸口,闭上了眼。

  「托托。」

  「什、什么的?」

  「橘色眼睛的人又是怎么样呢?」

  没有听见响应,所以他睁开眼睛。托托歪着头。昂哥森、亨醉客、寂星和波达达格也各自露出讶异的表情。这或许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因为运动场几乎聚集了收容在普通房里的所有男女,但即使环顾整个运动场,也见不到半个橘色眼眸的人。

  「——不。」

  亚济安垂下眼睑。

  「没关系,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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