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看得出神。
那冷冽的淡青色瞳孔,令人难以置信地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双眼。
更甚于声音。
多么俊美的脸庞。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3
就某方面而言,第三区或许是艾尔甸中最正常的区域。
男女老幼群聚在此生活,过着极为理所当然的日子。那种生活虽然过于脆弱且虚幻,但大部分的人不紧咬着不放就活不下去。这种如同在远离尘嚣的山中以彩霞为食、悠然俯瞰下界的东方神仙般的生活方式,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办得到的。其中或许也有一天到晚满脑子烧杀掳掠念头的异常家伙在,但并不多。即使是被称为恶党、暴徒或垃圾的人,偶尔也想寻求能够喘口气的地方。因为就算是在令人作恶而厌烦的成长过程、环境或人际关系中变成差劲透顶的混账家伙,也无法逃避自己生而为人的事实。
接近第三区外围,是相互重迭般并列着、经过一再粗陋修补而成的两层楼老旧建筑,那栋建筑物便是其中之一。话虽如此,就在不远处,第三区附有守卫的高级住宅区耸立,而这条街的居民就在这样纷杂的空气中,平安无事的度过每一天。这就是绝不富裕的人们的处世之道。卫‧鲁兹这个男人也是这样生存着,却不晓得是在哪一步走错而迷失了。如此一来,会从崖上滚落也是很自然的事,这就是现实。
金属制的阶梯锈蚀得厉害,四处都是坑洞。
若要抵达二楼深处的房间,还得先穿过堆积在外侧走道上的大量垃圾不可,令人在粗话脱口而出前,倒比较想先叹口气。
门板是木制的,到处都长了霉,从边缘开始腐烂。只要施点力敲击似乎就能破门而入。正当自己犹豫着该不该敲门时,门打开了。走出来的是一脸不快的小鬼。焦褐色的头发干燥粗糙,身上的衣服与皮肤都满是污垢,但却有双看来慧黠的眼眸。紧闭的双唇看来有些傲慢,又有些可怜,彷佛必须忍受各种事情,几乎被压垮似的歪曲着。我讨厌小鬼。
「嗨。」
「……什么事?」
「委托别人的人,不能问『什么事』吧?」
试着露出笑脸,但小鬼那充满怀疑的眼神并没有变化。算了,这样或许比轻易相信任何人、听到好事就黑白不分地扑上去来得好多了。
「汤米‧鲁兹。」
我将右手伸进外套口袋,取出信封交给那小鬼。
兄到那个信封,小鬼似乎害怕地缩了缩脖子c
「确认一下,这是拿回来的钱。」
「……你真的去要了呀?」
「因为这是工作。只要接受委托我就会去做。」
「你是白痴吗?」
「这么回报我的吗?」
我用左手搔搔额头,这次的叹气声听起来像是打哈欠。啊啊,麻烦死了。小鬼就是这样。总觉得有些可悲,难道非得将信封硬塞到他手上,逼他打开来才行吗?
小鬼艰难地打开信封倒过来,硬币落在他小小的手掌上。一千达拉金币二枚、五百达拉银币四枚、一百达拉黄铜币八枚、以及五达拉青铜币一枚,共计四千八百零五达拉。不算大钱,甚至只能算是一笔小钱。而且,汤米‧鲁兹的父亲卫‧鲁兹并不是因为那些钱被杀害的。他在郊外的酒吧中,对着一群吵闹不休的家伙咂嘴。这才是卫‧鲁兹遭到杀害的直接原因。仗着凶暴且强悍首领的光环,自以为了不起的「蛇蝎」小混混之一听见了咂嘴声。该说是运气不好呢?或是粗心大意呢?或许二者皆有吧。因为这点小事,卫‧鲁兹被私刑伺候,拚命求饶,被拖到塔里艾洛面前,因为他的一句「吵死了,杀了他」而决定了命运。卫‧鲁兹被杀了,身上的钱被「蛇蝎」的小混混们抢走。调查详细金额也费了一番工夫,我参考小鬼的证言,跑了好几间他父亲常去的店。真是愚蠢的工作。
「信封中有明细。对,就是那张纸。你会读吗?」
「……一点点。」
「是吗?正如一开始所说,手续费是四成。也就是说,那些钱是你父亲身上的钱的六成。四成我已经收下了。总共是七千八百零五达拉,所以我拿了三千。听得懂吗?其实我本来应该收二千一百二十二达拉的,不过就算你便宜一点吧。」
「什么意思?你是想表示亲切吗?」
「别说蠢话。我对你亲切有什么好处?又不会变成我的贵客。我只是懒得算太细罢了。」
「我想也是。」
「那就别问那么多呀。」
明明只是个小鬼,但见到他那抽搐般的扭曲笑容,连我都不禁跟着苦笑起来。
失去父亲的汤米变成孤身一人。据说他连母亲的长相都想不起来,就连她是死了还是失踪都不清楚。汤米对于他唯一的至亲,对父亲赶到厌恶、憎恨、却也担心。即使他爱喝酒、好赌博又没用,他仍是汤米无可取代的父亲。
我不会再移开视线。
至少要正面迎向他的视线。
我只是因为想做才这么做的。
「汤米。」
「做什么?」
「记得是第六区吧。那里有间收容所,你听说过吗?」
「没有,我不晓得。」
「如果厌倦独自生活,就去那里看看吧。至少能讨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