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有一天要成为他的助力。我要比里克更有用,比他更早出人头地。我想要很多财富丶想要房子。
我从没想过,我们这样践踏的地面,是由一群过着最低限度的生活丶总是饿着肚子丶想尽办法勉强活下去的人所支撑的。我明明就很清楚,因为,我还在他们这一边啊!我从这一边眺望那
一边,然後心里想着,他们的日子真好。这个世界有一小撮的有钱人,却有更多更多的穷人。有钱人者统治着穷人。这是正常的吗?这是正确的世界吗?算了,软弱的我只能耸耸肩笑着承认,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办法。无能为力。因此我也不想去改变这一切。我只能承认丶妥协丶随波逐流丶然後就这样活下去。
我别开目光。
装作没有看见。
我现在也打算闭上眼睛。
即使我被保罗拉着穿越拉门,并用自己的手脚爬下出现於充满霉臭房间地板下的梯子,我还是想要否认。
谁管它啊。我什麽都不知道啦,跟我没关系啦。我可是大受打击耶。妈妈死了,害我茫然不知所措。这不是我的意思。这不是我害的。这都要怪保罗不好。我才没错。我无须负责。救我。救救我。安慰我。史黛拉,潘莎,谁都好,拜托让我上吧。骗人,骗人的啦,不是的,才不是这样呢。我,我,我果然还是无药可救,软弱无能,如渣滓般的罪人。
「安德鲁爵士,我是保罗。」
爬下梯子之後,进入了一个比上面的房间还要狭小的地下室,这里没有灯光照明,满布尘埃。保罗朝墙壁呼唤,并且报上姓名。本以为那是墙壁,但似乎不是这样。墙壁的一部分嘶嘶地开启,光芒从後面透了出来,从後面走出来的男子打开了墙壁。他胡乱地用手梳了梳有些鬈曲的黑发,眼角露出有点嘲讽的笑意。这个看起来像三十好几的男人也是一样,身上穿的开襟白衬衫或长裤,都跟保罗一样脏兮兮的。这家伙昨晚也在红线地区吗?他也纵火了吗?「哼嗯」这位被称为安德鲁爵士的男子,一边抓着头一边看着哈维,最後看向了保罗。「这是哪位啊?」
「他是哈维。之前曾经来参加过好几次集会。」
「喔。那还真令人感动呢。不过,今天应该不是集会日吧?」
「他深受罪孽折磨,所以前来寻求解决之道。」
「解决之道吗?」
安德鲁爵士短短地叹了一口气,视线重新移到了哈维身上。或许是自己太多心了吧?总觉得他那双微微眯起来的眼睛,一瞬间似乎闪过了看似怜悯的东西。安德鲁爵士彷佛要隐藏这种感觉般地转身背对他们。在听到他说「进来」之後,两人踏入了水泥外露的房间。房间出乎意料的宽敞,而且当中挤满了人。有人在看似冰冷的地板上铺着布,并且躺在上头。也有人坐着丶将背倚靠在墙壁上。当中也有一些曾经在集会上见过的人,约莫有十人以上吧?他们几乎都有受伤。放眼所及,大多都是像烧伤。
尽管如此,整个房间却非常安静,没有人呻吟或是发怒。大家的表情和态度都沉稳到恶心的地步。当然也有人看向哈维。但是,他们却丝毫不会让人感到敌意或警戒心。有一位之前曾经在集会上聊过一次天的男人,甚至还露出了微笑。尽管那个人躺在地上,头和左手腕缠着绷带,脸色差到让人觉得他好像快要死掉一般。
「我啊」
安德鲁爵士在房间的角落坐下来,并用眼神示意哈维坐下。不知为何,哈维瞬间全身没了力气。他在安德鲁爵士面前有如崩溃般蹲下,屁股着地,低着头。保罗则坐到哈维的身旁,轻轻地抱住他的肩膀。
「我二十四岁的时候,杀了自己的老婆。她大我四岁,当初决定要在一起时还遭到父母反对,但她是个好女人。尽管脸长得很丑,不过,对我而言她是个好女人。我很爱她,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否可以明白我的想法,但我因为爱她,所以杀了她。当时她生了重病,身体会渐渐无法动弹,甚至会变得无法呼吸而死。她的病就是这样,原因不得而知。虽然我花大钱找来了有名的医术士诊断,但他却说这种病没有办法医治。」
安德鲁爵士的语气十分淡然。如果他不这样压抑感情,一定无法说出这个故事吧。在言语之间吐出的叹息之深,透露了真情至少,哈维心底是这样想的。
「我真是服了她。不要说家事了,她当时就连打理自己也都办不到。但尽管如此,只要一没看好她,她就会爬离床铺,去做这做那的。她特别在乎上厕所这件事。不好意思,我讲得这麽明白。不过她老想一个人去上厕所。虽然我跟她说不要紧,但她似乎不这麽想,所以也只得由她去。算了,就算这样,如果只要我扛她去上厕所就好,那我也甘之如饴。但是,病情急转直下。而後,不仅是身体无法动弹,就连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她也都搞不清楚了。你能明白吗?她没办法忍受。更何况,她原本也不知道到底要忍到何时才行。所以她哭了,害我也很想哭。听到她一边哽咽一边求我,拜托你,杀了我吧,我很困扰,差点哭了出来。」
於是,我决定让她轻松。安德鲁爵士这样说道:
「因为她才二十八岁,所以反而更无法忍受吧。不管那些前来探病的朋友或其他人再怎麽同情她,那些人都跟她同年龄,可以自己走路,甚至能够化妆,还可以边抱怨老公边搞个外遇。你要不要当面被人这样炫耀试试看?你受得了吗?因为只要她活着,一看到正常的人,就会深刻体会自己有多麽不幸,简直到了叫人无法忍受的地步。顺便告诉你,我就是正常人的代表喔。不管我再怎麽照顾她,也不会变成她。她也好,我也好,我们都了解这一点。因此如果她无论如何都想寻死,我会杀了她,这也是人之常情。当然,要下手杀了她,真的让我很痛苦。这是当然的啊。我们是因为相爱才在一起,两人之间也有许多美好的回忆,如果杀了老婆,还会受到侦讯。算了,结果,在考量到实情的判决之下,我被关了一年,不过之後回复骑士的职位就是。虽说受到冷冻,但我好歹也是托连公国圣堂骑士团的骑士,吃饭还不成问题。喔不,我根本不在乎这种事情。我杀了我的老婆,我让她轻松了。然後─轻松多了。我在说谁?我在说我自己。」
我可是很爱我的老婆喔,这样的话,听起来不像是藉口。
「可是啊,已经够了。当时我的心情就是这样。我甚至觉得,为何我非得要这麽做不可呢?当时我还很年轻,虽说是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