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说起来,打从我在日本出生的瞬间,人挤人就是我必须面对的课题。
所以我承认,我因此轻视了现状。当初听到一上宇宙就得被迫与他人在狭窄空间内生活时……我天真地以为我能忍耐。
看样子我还挺缺乏想像力的。
名为宇宙船的拥挤密闭式空间著实是个恶梦,如果再从我们是以货物的地位搭船来说,简直在接受惩罚。举个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例子来说,光是这里的床,就足以让我想念起待在公共社福机构里的日子。
人工重力令人不适的程度,远超越三半规管能忍受的极限。
另外看到除臭装置运作,显示出「目前空气正常」也让我不爽。因为正常并不代表清净。
看来只要没有马上发生问题,就等于没问题了——我打从心底认同黑人用「奴隶黑船」来评论目前的处境。因为成千人挤在一起呼吸出的气体经过半吊子的循环,实在是恶心到没有其它例子能形容。
更惨的是,还伴随著噪音。
不,我不是指那个白噪音。那家伙虽然是让人头痛的祸根,但更恶毒的是一启航后便开始传来,名为「莫札特」的曲子。
起初还觉得这阵气势磅礴的音乐挺不赖的,可是成天到晚都得听的话就不一样了。在本来就够不舒服的状况下被迫听这无限循环的曲子,心中必然会涌现杀意。
和我一起搭在船上的家伙们当然有同样的感受,进而想破坏扩音器更是无需多提的现象。无论是谁都想痛扁臭家伙一顿,不是吗?
不过,诉诸破坏的冲动却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令人傻眼的是,商联人竟用上军用装甲还啥的来保护播放音乐的扩音器。不只如此,还设计成一旦遭受攻击,音乐会变得越来越大声。也就是说,这是个只要我们越敲越打,音量便跟著增加的美妙系统。
在船内被莫札特的曲子严重淹没后,若不是船长把握状况再调整扩音器的音量,所有人险些都得失眠了。这未免太过分了吧?虽说要上宇宙前再三接受了风险评估,我觉得不会有人料得到宇宙船内的生活竟如此艰辛难熬。岂不是狠狠摆了我们一道吗?
好想早一秒降落到行星上。我怀念真正的重力和正常的床铺到快受不了了。
尽管我这么希望,TUE-2171却才刚通过航路的中继点。在这种状况下,只有我和其余四人被称为K321单位的成员接受鲍金提及的新式教育课程,让情况彻底恶化。
当所谓的教育课程被翻译机翻成五种语言,化为错综复杂的噪音环境下,竟得被要求背书死记,让我怀疑是疯了不成?直到我更改收音器的设定,让声音直接传进耳中为止,我都想颁颗勋章表扬自己竟一路忍过来了。
原本脑袋已昏昏沉沉,说穿了根本如同浑身倦怠般不适时,再加上填鸭式教育的洗礼,感觉实在是难以形容。用一句话来说就是——烂透了。
硬要说的话,这很像熬夜过后的感觉。不过强烈睡意和身体疲倦的程度,却根本难受得无法可比。
最后致命一击来自船内的饮食。一言以蔽之便是「粗糙劣质」。那种方便在无重力空间进食的管状食物还没关系。毕竟是在宇宙上吃,被说这才是正常的我能接受,也能容忍。
问题在于内容物。
听到缺乏变化,又只有一种口味的话,我至少会希望味道尝起来还行。没想到这竟是能争倒数一二名的玩意。
根据号称拥有完美营养比例的外包装上显示,商品名称叫「大满足」。以数国语言大大印刷这个字眼在上头。我真想问问这家伙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在哪里找出一点满足的影子。
如此惨烈的饮食生活,加上逼著我们在密闭环境下接受教育课程,形同受了三层苦。我这种正常人因此累积的压力,实在严重到无法估计。
连我都成了这样,累积庞大压力的一群人被塞在狭窄船舱内的话,相信会发生问题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空气闷死啦。欸日本人,开一下冷却机。」
「不然就是想出让扩音器闭嘴的办法。」
「我举双手赞成,来想点办法吧。我已经想杀了莫札特想到脑袋快疯了。」
当我和黑人边稍稍抱怨,在船舱内安稳度过短暂的自由时间时,白噪音来找碴只能说是某种必然。
「住手好吗。开什么玩笑啊,你们还学不乖,又想把扩音器弄得更吵?」
她是在鬼叫个什么劲?我们才不会动手,连玩笑都分不出来?我才想问她是在开什么玩笑哩。
「唉。」黑人边叹气,边开口道:
「英国人,要拜托别人也该有点诚意啊。」
「完全同意。」
展现出礼貌行吗——我补上这一句。
「哦,这样啊。那么,我亲爱的蠢绅士们,恕我失礼,能否请你们别做蠢事呢?」
虽说是透过翻译机,仍明显听得出这番话是在讥笑。更重要的,真正最重要的是,那家伙的表情让我超不爽。
她侮辱和鄙视人时面不改色的模样,我实在看不下去。
「闭嘴,白种垃圾。若论吵杂程度,你和扩音器半斤八两。」
火气被激上来的我不屑扔出短短一句话。
只见那家伙顿时错愕地按住耳部的收音器,接著表情瞬间变得火冒三丈,喷发出来。
「你才给我闭嘴啦日本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