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一个人之后,我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威胁已经消失,脑袋也有了思考的余力,我渐渐觉得自己似乎也没有必要那么顽固地抗拒,人还真是一种单纯的生物。
我扭动身体从乾稻草堆中爬出,接著躺在充满家畜臭味的狭小马厩里。
久违的一个人独处。
自从遇见零之后,不论睡著还是醒著,我总是和她在一起,从未冒险地放任她一个人在外面闲晃。
让她一个人出去真的好吗?
我丝毫不担心零会被人拐走,但是她极有可能做出什么没常识的事情,进而被卷入事件当中。
零打从出生开始就一直生活在洞穴里,她根本不懂什么叫作潜规则。
而且就像现在有成群的新娘在镇上一样,也有成群的神父在场。如果零在那帮家伙面前傻傻地采取魔女会有的行动,马上就会被抓住送上火刑台。
尤其零很想近距离欣赏新娘,所以她也有可能会过于接近神父。
我是不是不该让她出去……?我是不是真的应该陪她一起出去?
要出去把她追回来吗?不对,再怎么样都来不及了。
我一边想著这些已经无法挽回的事,一边在马厩中来回踱步。
然后我惊觉一件事。
「……我这样岂不就像一只静不下来的家畜吗?」
真难看──我拋下这句话,再度躺回稻草堆上。
「……婚礼啊。」
我只是吐出这个单字,一段苦涩的记忆便随之复苏。
──那是以前我刚当上佣兵时的事。
我在封闭的村庄中成长到十三岁,之后一直过著和「结婚」这种幸福单字无缘的生活,也没有人告诉我有关新娘和堕兽人的迷信。
那时我跟今天一样,和结婚游行队伍狭路相逢──愚蠢如我,竟然想就这样直接从旁边走过。
队伍发现我之后当然瞬间停摆,并想尽办法要让新娘离我远一点──可是却没赶上,新娘一看到我,就发出绝望的尖叫。
当然,我一时之间并不了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只不过新娘、新郎还有众多观礼人原本都还笑得很开心,看到他们的笑容同时从脸上消失,我就知道自己犯下一个无可挽回的过错。唯有这件事情我清楚到令人生厌的地步。
堕兽人在遭人厌恶的同时,也为人惧怕。任谁都会在心中想著,万一不小心刺激到堕兽人就会被杀死。但当时确有个步履蹒跚的老头对著我挥舞棍棒,吼著要我这个怪物快点滚,事情有多么严重也就可想而知了。
从此之后,一旦遇到婚礼的游行队伍,我就一定会躲起来。
零肯定会说这样蠢毙了。
当然,我也觉得蠢毙了。
但是只要我得寄居人类社会维生,就不能轻视大多数人深信不疑的迷信。
到头来,这件事或许只是代表我有多么胆小而已吧──
「……真闲。」
如此想来,自从我变成零的护卫之后,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就变得极端稀少。
如今我已经想不太起来自己以前是怎么度过独处时间的了。
不过也不是说跟零在一起,我们就会做些什么特别的事──
我在乾稻草上翻了个身。暂时维持原样不动后,开始觉得有些想睡。事情就正好发生在我打算这样直接睡一觉时。
外头突然发出喧闹,我警觉性坐起身子。
这里毕竟是治安恶劣的旧市街。不论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争执都不足为奇,可是如果争执声逐渐朝著这里接近,就算我再怎么懒,也不能无视只顾著睡了。
更别说争执声里还混著女人哭诉哀求的声音。
那道声音毫无疑问不是零的声音。她不断地说著「别这样」和「放过我」。感觉上似乎有人硬拖著一个正在抵抗而且不情愿的女人过来这里。
我轻轻打开马厩紧闭的窗户,竖起耳朵听著外面的骚动。
是男人们的声音。
一个人我不认识。另一个则是这间旅店的店长。
──你要的堕兽人就在马厩里。
店长如此快速说著。
──只要把这个贱女人丢进去里面……
店长说完,另一个男的低声笑著答道:
──是啊,有这样的教训很够了。我家老爷应该也会很开心吧。没想到我居然能在这种日子里找到有堕兽人借住的旅店。可见这个女人平常都没在积阴德。
我退开窗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门。
暗忖著──不会吧。
「那个臭老头该不会……!」
我为了躲避新婚女人,已经花了大把的银子租借这种烂到极点的下榻处了,他现在该不会要故意把新娘丢进这种地方来吧──!
下一秒,马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