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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威尼亚斯王国撤退当天,就算有一个白痴抢走一匹马前往吉那罗斯岛,事到如今也不致于打乱全体计画。
尤其神父是防卫的关键。他应该不能离开队伍,跑过来追我才对。
为了甩掉那个杀人神父,浪费了我七天的时间。
不过多亏了这段时间,我学会好好走路了,而且如果只是单手剑,我也有办法挥舞,这样也不能算完全浪费掉就是──
「还不错啦,而且也弄到马了。」
我自言自语,策马前往冻结的大海。
冰冻的海面上积著雪,形成一片雪原。积雪就像沙子一样松散,在风的吹拂之下,形成奇异的波纹。
天空、地面,到处都是一片雪白。
在这样一个雪白的世界,连我自己都能明白,只有我身上这块从头盖下来的熊皮,就像一个奇怪的脏污一样,格格不入。
如果我现在还维持著白色的毛皮,一定就能融入这片景色当中了──
我从嘴里吐出的气息当中的水分凝结,簌簌地落下,冻僵的指尖也已经泛红。就算用布罩著眼睛、口鼻,冷空气还是会从人体内侧使人冻结。
神父一再告诉我「人类的身体很脆弱」、「这是自杀行为」,看来确实没错,他没有夸大其词。
我想,神父肯定也是在担心我吧。
虽然我们的交情不算长,但我知道那家伙的个性。
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一声不吭地撤退。
我怎么能自己撤退到安全的威尼亚斯,把零一个人丢在这么寒冷的景色当中。
就算跟他解释,要他谅解也没用吧。
所以我才会骗过他们逃了出来。
我想神父一定会感到愤怒、傻眼,然后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按照原定计画进行撤退。集团优先个人,这就是教会的基本理念。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龙。」
落在雪白景色里的黑影勾起我的紧张,我抬头往天空一看,更是惊讶不已。
破龙王格达抓著龙的缰绳,盘旋在我的正上方,接著慢慢降低高度。
在龙完全著地之前,一抹修长的身影纵身一跃,就像要下来阻挡马匹前进一样。
神官服的长襬随风飘逸,他那完美的著地姿势,实在有模有样到让人想吹出一声不合场合的口哨。
「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光有这个头衔就要吓死人了,现在就连从神父身上散发出的愤怒气息,好像都能融化周遭的雪一样。
「我真没想到你会为了追一只佣兵,连龙都借出来了。」
我逞强地打马虎眼。人类的脸会显露过多的表情──我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我一边在心中祈祷事情可以苦笑三声就结束,一边重新拉起皮草,深深盖住我的脸。
「只要是为了带回白白去送死的朋友,不管是什么东西我都会借到手。」
从他的嘴里明确说出的朋友二字,让我的内心退怯了。
那感觉就像是突然被人点明自己舍弃了什么,背叛了什么,才得以站在这里一样。
就算如此──
「你能这么想,真是我的无上光荣,而且觉得恶心。」
我还是故意恶言相向。
但神父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他把双手放在手杖上,一动也不动──并散发出一股吓人的压迫感。
虽说变回人类了,不过体格还是我比较强壮。但我经年累月的佣兵生活培养出的本能,却认同神父在我之上。
「是啊。」
神父缓缓开口。
「看来只有我是这么想的呢──乘上龙吧,那匹马由我接管。」
我依然坐在马上,就这么和神父互瞪。
互瞪只持续了几秒──就被神父用一股气急败坏的叹息打断了。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的脑袋理解呢……我说过了,再追下去也没有意义,你已经被零舍弃了。」
「不对。」
我立即回答。
肯定地回答。
我非常确信零之所以会丢下我,一定是基于某种理由。
在我确认她的理由为何之前,我无法过上平稳的日子。
「接受现实吧。事实上,你就是被丢在一个冰天雪地的森林里。要不是馆长通知我赶过去,你早就冻死了。哪怕零没有直接下手,她还是企图杀死你。」
「不对。」
「你从一开始就被她利用了!我不晓得她是把你当作玩具还是掩人耳目的道具,总之你和零之间没有任何牵绊。零无视坐镇威尼亚斯的咏月之魔女发出的联络,明知有危险,却还是让教会骑士团行军到诺克斯大教堂。为了让前往祭坛的路途更轻松,她让数千人的性命暴露在危险之中。果真是个魔女。」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