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了,吉玛一副「这种事情让我听见没问题吗?」的模样,慌慌张张地摀住耳朵,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就算听见了也没差啦……
格达和莉莉大概都知道问题的答案吧,两人的脸色都僵硬起来了——也就是说,想必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替自己的心披上了一层自我防卫的布帘。就算神父说出「他们死了」,我也不会因此伤心。我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对自己说「就算他们死了也很正常」。
神父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答道:
「不,他们还活著。两人都相当健康。」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我忍不住把头往前探去。
「要是他们还活著,你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那是因为,现实比死亡更为残酷。」
「你的意思是?」
「他们对你非常生气,叫你再也不准回村子找他们。」
「啊啊……这也……难怪嘛。」
我试著想像了一下,脾气火爆的老妈还有严格的老爸,那副青筋暴露发火的模样,感觉实在很怀念,让我不由地苦笑起来。
「因为你不告而别的关系,反倒让他们生活轻松不少的样子。居然害得双亲遭到排挤,真不愧是堕落的象徵啊。虽然我姑且劝了他们前往威尼亚斯避难,但看样子他们还是会留在村里……反正,那个村子看来也撑不了多久,早晚会消失吧。」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谢谢。」
这是我一直牵肠挂肚的事情。每当想到我离开村子,搞不好会让父母很难过,心情便会忧郁起来。而我也一直担心,他们会不会又被盗贼袭击。
我好几次都想回村子看看——但始终提不起勇气回去。
他们还活著啊。
他们叫我别再回去啊。
他们因为少了我,反而过得更好了啊。
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救赎了。
我走下马车,从行囊中取出马铃薯,开始削皮。我最拿手的料理,就是步骤简单的马铃薯浓汤——也是我第一次亲手制作的料理。
是老爸教了我怎么做,老妈称赞我「煮得真好吃」的料理。
他们说,要让我继承那家店。
他们说,我是足以自豪的孩子。
他们说,就算我是堕兽人又怎样?
啊啊——
「……烂透了。就算要说谎,拜托你也说得像样点好吗……」
我没办法假装自己被骗过去了。
我停下削皮的动作,没来由地抬头望著天空。
如果我是个普通人,这时候应该在强忍著泪水吧。这具身体完全流不出一滴眼泪,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仰望天空。
我自顾自的呢喃,大概被神父听见了吧,他也走下了马车。
「对于以说谎为工作的『隐密』而言,这真是令人意外的评价啊。」
「实际上你就是在说谎吧……?」
「……我必须承认,临时编造的谎言,的确很难破坏一段足够牢固的信赖关系。而你拥有足够强大的理由,以至于不相信我的谎言——你甚至能够在脑中想像,当自己回到村里之后,双亲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宛如亲密无间的亲子一样。」
没错。
这对我来说易如反掌,简直历历在目。
仅仅十三年——离家在外的时间还比较长。即使如此,我还是很清楚自己的父母生气时是怎样,又是如何嫌弃一个人的。
「老爸和老妈要是真的打从心底嫌弃我的话,就算你提起了我,他们也只会说『那是哪位?』、『我家才没有这样的小孩!』才对。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老爸都不会直接说别人的坏话,老妈也是。他们只会说『随他去。』、『在意这种事只会让自己更烦恼。』……」
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既瘦弱又胆小,不时会被旅人或附近的居民叫成「野兽」,害我心情十分低落,而我的父母总是用这些话来安慰我。
他们告诉我,就算生气了,对方也不会改变看法。所以不管讨厌自己的人说了什么,赶快拋在脑后一笑置之,日子才能过得轻松愉快。
「……你要知道真相吗?」
神父把自己烂透的谎言当作没发生过,把选择摆在我面前。
究竟是要装糊涂相信那个烂谎言,还是想要知道神父所隐瞒的真相呢?
随后——
「……拜托你了。」
我选择了真相。
「是传染病。村里大半人口因此丧命。你的双亲虽然存活下来了……但那毕竟是个小村子。人口一旦锐减,就难以维持下去。村民几乎都选择离开,只有你的双亲选择留下。因为他们相信你会回去。」
「……可是我却没回去。」
的确如此呢,神父轻声低喃。
「遗体已经好好安葬了。你的父亲先走一步,而你的母亲则是在桌前写日记时离开人世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