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谈话有所期待的零,听见我的话之后,表情也变得有些严肃。零频频打量着我说:
「……你是指阿尔耿忒的事情吗?」
「你不讨厌那个老头吧?」
「别说是讨厌,吾甚至认为他是个值得尊敬的魔术师。但是,吾是一个冷酷的魔女。区区一位魔术师遭到杀害,还不至于让我产生怨恨。」
是这样吗?我歪着头问着。
就是这样。零点点头。
「佣兵啊,那吾反过来问你。在战场上,每当我方死去一名士兵,你就会怨恨那位下手的敌方士兵吗?」
「怎么可能。这样每天都要增加上百位仇人耶。想恨都来不及恨啊。」
「没错……若是要把每一笔帐算清楚的话,根本忙不过来呢。教会出手捕杀魔女,已经成为世人的常识了。纵使经历了五百年的时光,吾辈仍然处于战争之中啊。」
五百年前——魔女和教会掀起一场规模庞大的战争。
最后教会获得胜利,将魔女驱赶到荒郊野外。此后教会不断打着狩猎魔女的名号,清扫残党——的确,能够认为战争已经结束的,或许只有毫不相干的局外人而已。
「为了终结这场战争,成为让魔女和一般人和平共处的契机,吾才创造出魔法……」
可是却不如吾想象中顺利啊。零轻声呢喃,睡眼蒙眬地望着天花板。
「而且,那位神父只是个道具罢了。」
「道具?……你是说教会的道具吗?」
「没错。那个人的行动,几乎不是出自于那个人的自我意志。只是接受教会的命令赶赴现场、执行教会的命令,完成之后继续等待下一道命令——他只是听命行事的机械而已。」
零说得十分直白,看似毫无感情的眼中好像带着点怜悯。
「那个男人并不了解魔女。单纯只相信教会给予的基准,机械式地猎杀着魔女。但他并不是不会思考,所以在上次认定圣女的事件大致底定时,也稍稍瞥见了他的人格本质……对于已经确认是魔女或魔术师的对象,他仍然没有动手。」
「稍稍瞥见他的人格本质……你是说他有礼无体又是个惹人厌的美男子吗?」
「吾觉得美男子并不算是一种个性……」
「美男子就是一种个性恶劣的生物啊!」
「那只是你的偏见嘛……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神父其实是个拥有博爱精神的男人,宛如圣职者的典范呢。证据就是,那个男人已经发现吾就是魔女了。」
「……啥?」
零挑起半边眉毛,望着我说:「你没发现吗?」
「吾表现出对魔法了解甚深的样子。神父想必觉得,吾了解得实在过于详尽了。再加上这次的事件,吾〈驳回〉了公主的魔法。神父并没有迟钝到没办法从这件事看出吾与魔法的关联吧。」
「那你怎么……既然他发现了,会什么没有出手攻击你啊!」
「因为他在知道吾是个魔女之前,先认识了吾这个人。看来,吾和神父想象中的『那种魔女』,在性格上差异很大呢。」
对于教会来说,魔女是让世界陷入混沌的绝对之恶。杀害无辜百姓、掳走孩童、掀起暴风,或是使农作物枯萎。
但是零在神父面前,除了救人还是救人。
「因为你不是坏人,所以就算发现你是魔女,还是当作没看到吗?」
「他是不是出于自觉才这么做,也颇令人玩味呢。吾觉得,其实那个神父真正想做的事情,不是『狩猎魔女』而是『狩猎恶人』吧。但在发现魔女不等同于恶人之后,神父心中肯定产生了强烈的矛盾,此时正在天人交战吧。」
你不觉得很可怜吗?零说着就对着我笑了。
「所以吾对他并没有太大反感——如何?你嫉妒了吗,佣兵?」
听见她最后补上的恶作剧话语,我轻轻缩了一下肩膀,背对着零。
姑且——
「有一点啦。」
如此回答了。
零吃惊地睁圆了双眼,我假装没看见,就这样离开大宴客厅。
3
按照预定计划,我们在太阳升起前,从阿尔塔利亚城出发,踏入「禁地」。
下个不停的雨终于停了,天空一片晴朗。
话虽如此,路面却变得泥泞不堪。不仅如此,我们在这个森林环绕的险峻山路中,还得一边扫开树枝藤蔓,才能慢慢往前走。
「这是父王为了讨伐龙所开辟的道路……没想到短短一年就荒芜到这种程度了……」
「没差啦,就算路况再差,总比没有好……喂,神父。你身上正好带着合适的道具嘛,镰刀这玩意儿就是用来处理杂草的,不是吗?」
「这是我身为神父的灵魂,不要拿来和一般的农具相提并论……!」
「农具就是农具嘛。」
「你说得也对喔。这是用来将污秽的灵魂,连同首级一起割下来的农具嘛。那么,我也不介意在这里将你的首级割下来喔……!」
那张端正的脸孔扭曲变形,神父隔着眼带狠狠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