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魔性之歌

滴碰到脚,身体的某些地方就因恐惧而颤栗。

  大雨落下,像要将城里混乱的表层冲刷掉。雨声抹去人的脚步声,充斥在城里,让人以为行人会被大水淹没。

  我抬起伞和下颚,像要对抗这场雨。

  进入视线的东西变少了,头顶显得空旷、寂寥。

  折半的红绿灯昨天已经拆除,现在马路正中央站著指挥交通的警察。在来到这里的其他路上,也聚集了许多大人。

  当然,对面还是有红绿灯,只不过剩下的红绿灯都已经故障,只有偶尔想到似地随意亮著灯号。我从早上就一直与那灯光面对面。

  如眨眼般一闪一灭的灯火,像在昭告大众:「事情还没完呢。」

  但是对我而言,有一件比席卷全球的灾难更重要的事。

  即使双胞胎弟弟对我投以怜悯的目光,我仍必须遵守。

  指挥交通的警察与我对到眼。一直杵在这儿的我,看起来大概很奇怪吧。我用伞遮住脸,心中低喃著再让我等一会儿。对于只能等待的自己,我感到后悔又无力,但也只能抓紧昨天以前的回忆。我没有勇气踏向没有他的今天,以及明天。

  ……不,不。他一定在,一定还在镇上的某个地方。

  我没有证据,只能祈祷、等候。

  十字路口面目全非,已经不能再说是一如往昔。

  红绿灯消失、雨落下,不变的只有我而已。

  要我放弃,朝学校走去,还需要一点时间。

  学校教室与昨日相比,空位明显增多。雨水并没有将混乱的余音冲散,整座城镇的气氛浮浮躁躁的,我猜有些人趁机向学校请假了。同学们都乖乖坐在位子上,听不见往常的谈笑声,像在警戒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而耸著肩。

  明明今天我也迟到了,老师却还没来。大概是因为交通号志故障,路况比预想中还混乱的关系。我坐到位子上,习惯性地掏出手机。

  无法与他联系的手机,一早收讯就怪怪的,连表示收不到讯号的标志都忽隐忽现。

  我回忆著与安卓一起眺望的电波塔,盯著昨天寄来的「终末简讯」。

  内容与过去寄来的一样,不同的只有日期,在星期一庆祝「终末」。所以,若寄件者没有搞错星期,这就不是指「周末」,一定是「末日」。

  收到这封简讯的时间,与城镇及外界发生巨变的时机点,是恰巧一致的吗?

  我一遍又一遍地反覆读著那短短的文章。

  不明白它到底想说什么,而且再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美好的末日,只有在电影和音乐里才有。

  结束,剩下的永远只有寂寞而已。

  姗姗来迟的导师淋成了落汤鸡,他匆忙省略招呼,直接开始上第一堂课,因为这堂刚好是他的数学课。将课本摊开的手指,好像根本没碰到东西。

  明天还会继续上课吗?大概是体会到平凡的日子只要有一丝不稳便会瞬间瓦解,我变得有此杯弓蛇影。

  每天读书,就能遇见我渴望的未来吗?

  朦胧浮现的疑问,因为车祸的发生,变得更虚无缥缈。

  同学们大概也有这种感觉吧。

  平常总是七嘴八舌、吵吵闹闹的我们,想法奇妙地统一了。

  如甲壳般,隆起而坚硬。

  导师或许是察觉到我们的气氛,点了一名低头的男同学,问他这题的答案是什么。题目是求图中三角形的面积,这名男同学大概没什么在听课,只是露出散漫的微笑,坐在椅子跳舞似地摇来晃去。导师也知道他答不出来才故意点他,因此没有出言责备,而是把手放在桌说:

  「老实说,老师同样很想黏在电视机和电脑前收集消息。今天马路也因为平日不熟悉的人力指挥而塞车,转角还差一点发生追撞事故。老师一直想著不能迟到太久,最后车子只好随便停放,用跑的过来,所以全身湿透了。」

  导师将淋湿变色的衬衫袖子秀出来,想要逗大家笑,也真的有一些笑声响起。

  「那就放假嘛!」班上有人说道。

  导师严肃地左右摇头,水滴从因水气而扁塌的头发上飞溅出来。

  「那可不行。老师是领薪水的,而且你们爸妈也付了学费,所以要上课。」

  导师说著转向黑板,但其他学生仍不放过他。我猜,同学可能是企图让老师别上正课,但同时也是打从心底想发问。

  「老师,你觉得这次事件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女学生举手提出的问题,导师转向我们。

  导师教的是数学,与这个问题有关的应该是其他科目,所以导师似乎不是从老师的角度,而是以一个大人身分在沉思。

  「我的国文成绩向来不太好,所以可能会表达得不清楚。」

  导师先说了一段开场白。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当时我和你们一样就读国中。我所学到的知识,是人只能活在有空气的地方。我一直担心,万一空气消失了怎么办,毕竟空气看不见、摸不著,要是不知不觉间空气变稀薄,我只能等死。我很害怕,若这在睡梦中发生,我就会死去。当然,这种事照理说不会发生。我知道不会,但现在,当我生活一帆风顺时,有时仍会突然感到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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