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禁飘移。
如果安卓就这样记住这件事回家,展露了奇怪的知识,未免太可怜了。我觉得我得负起责任。
「那个,你先不要记起来,再让我想一下。」
我挥挥手,请它等一下。虽然我没有自信想了之后会有更适当的答案,但话已说出口。嗯……我歪著头,可惜什么也想不到。毕竟花还没开呀。要谈还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太困难了……啊,难怪!我猛然醒悟。
「说到花开的时候会怎么样……」
「是。」
安卓认真地回应我,我说出现阶段个人的答案。
「就是因为想知道,我才种花。所以,等开花后再来问我吧。」
是进行式,我说道。感觉像在逃避结论,好想回头看没有发芽的盆栽。
安卓不发一语。我想大概是我的答覆太模棱两可,总觉得该反省与安卓的相处模式。
但它最后温柔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答案就先保留。」
「嗯、嗯。」
答案,保留——安卓接二连三严肃的口吻,彷佛老师在严正警告学生,令人害怕。我目光闪烁,瞥向在城镇风景中比自己高一颗头的铁塔,远远望去。在夕阳中轮廓发黑的塔,似乎只要被人用手指一推,就会窸窸窣窣地崩落。
安卓也跟我一样抬起下颚,眼神落向塔顶。
「电波塔正常运作中。」
简洁明瞭的一句话,使我察觉彼此认知的不同。
「电波塔?……啊,原来如此。」
总是从十字路口眺望的铁塔,原来是电波塔,我现在才知道。
我的手机是不是也透过那座塔,连向了世界某处呢?
「蓝莓派的天空。」
「……啊?」
安卓突然抬头望著天上,迸出莫名其妙的话语。
我大可不必抬头,但仍跟著望向天空,确认是否有什么明显的东西在天上飘。
那么突然,舍昌疋什么呢……蓝莓,然后是,派。
夕阳与远方晕开的紫色形成对比,颜色看起来的确……有点像蓝莓派吧?
我想她并没有故障,但这样子形容实在很特别,是人类无法立刻联想到的比喻。
接著,原本抬头的安卓往右边一偏,刚才它挡住的夕阳直在我身上。
像鬼火突然出现在眼前,静静地燃烧。
光照在我身上,头上传来动静。
「早安安安。」
哔助突然打错招呼。
大概把日落和日出搞混了。我在心中吶喊「弄错了啦」,捣著鼻子与额头。虽然错的不是我,却觉得好丢脸。我露出笑容,想搪塞过去,安卓瞪大眼睛说:
「现在的时刻是傍晚六点零三分。」
「嗯、嗯,我知道,它好像弄错了。」
我伸出手,想捉住在头顶蹦蹦跳跳的哔助,但它大概在躲我,所以手指只有掠过,抓不到它的身体。我的头顶竟然还有地方可躲?我纳闷,感到既丢脸又著急。
「就打招呼而言,它还缺乏礼节与文法……我是这么、想的。」
安卓支支吾吾起来,似乎对自己的判断产生迟疑,还说「是这么想的」。机器人也会「想」吗?
它的谈吐好特别。这台安卓真的是市售产品吗?
明明都用发色区别了,却不令人觉得是机械。
这时,我感到有视线盯著这里,于是伸长脖子。男孩从邻居家的玄关探出头来。他与我对到眼,双眸闪烁,充满了不安。安卓从我的动作察觉到背后的动静而回头,找到了那双眼睛。
「他好像要找你?」
「是啊。」
安卓边回答,边把盆栽还给我。我心底一阵赞叹,为他们的互动悄悄感动。
男孩在用眼神叫它、呼唤它,安卓连这此一都知道。
我想,知道有人需要自己,等于往幸福迈进一大步。
「谢谢你陪我说话。」
安卓双手合拢,深深行了一礼。随动作飘逸的发丝,闪耀著寻常人不可能拥有的色泽,我不禁看得入迷。留下恭谨的问候后,安卓背向我。
接著,我发现男孩并没有在原地等待,而是走到安卓身旁。他那双小而怯弱的眼眸始终盯著安卓。男孩看起来相当乖巧懂事,可以想见邻居阿姨很用心教导他。
安卓微微屈膝,凝视著男孩回应他。
只见男孩的不安消失了,眼神渐渐放松,看起来安心许多。
彷佛雏鸟乐见母鸟归巢。
「早安安安。」
哔助对著新来的男孩再次打了错误的招呼。男孩突然被搭话,肩膀抖动一下,抬脸望向我的头顶。哔助在人类头上会做什么动作并不一定,有时甚至会用小脚踏我的头。真教人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