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他,是在一年级学期末,一个大雪纷飞夜晚的隔天。
积满屋顶和车子的雪,被风与阳光消融,漫天飞舞。但在寒冷的回家路上,我只顾著取暖而缩紧脖子,没有多余的心力赏雪。一心只想快点回家的我,沿著步道中被人踩到没雪的地方,快步行走。
为了不滑倒,我一直低头注意脚边,以至于没有躲开等在前方的积雪。我记得是先听到声音朝我降下——哗啦啦啦,如大雨滂沱。所以我以为只是单纯的下雨,但冲击随即从天而降。
我的视线被挡住,只知道有东西落到头顶,在搞不清楚状况下蹲低身子。
屋顶的雪因为阳光而融解,滑了下来。
一开始是惊恐大于冰冷。我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吓得手足无措,脑袋一片空白。就在我发觉白的不只是头,还有身体时,上半身打起了冷颤。
「哎呀呀?」我听见后面传来声音。
雪毫不留情地从制服领口与脖子间的缝隙灌入,背部一阵痉挛,脸上也覆满雪,空气冻结了。一摇头,黏在头发上的雪粒四处飞溅,全身都冻僵。我好狼狈。
我好想大叫,这已经不算运气不好了!
但有人对我伸出援手。一旁经过的男学生抓住我的手,将我拉起来,帮我拍掉雪。我半是因为受冻而浑身僵硬,半是因为鲜少和异性说话所以很紧张,导致动作更加迟钝。
拍掉厚厚的积雪后,我擦了擦眼睛。挡在眼角的东西终于消失,他出现在我面前。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脸。五官还带有特别的稚气,我猜应该与我同年。
我们近距离凝望著彼此,他害羞地往后仰,将脸和手缩回。看见他的反应,我的羞耻心也熊熊燃烧起来,连寒冷都忘了,或者说被缓解了。这下换脸颊的热度要把残雪融化。
他小心翼翼地紧盯著我,眼神专注得不得了,害我很犹豫要不要问他怎么了。我屏住气息,羞得好想找个洞钻进去。
遭到积雪突袭而扑通狂跳的心脏,更是加速。
他集中一点凝视著我,看得目不转睛。
我的手受视线引导动了起来,轻轻碰一下他盯著的地方。
冰冰的。
我的鼻子刚才残留了一些雪。大概是因为太罕见、太巧妙,所以他很犹豫该不该把雪抹掉。我心里满是问号,为他的孩子气目瞪口呆,之后轻轻笑了起来。
他抓了抓头,抬头望著积雪掉下来的屋顶,我的目光也跟著看过去。
大部分的雪都落在我身上,剩下的一点点雪混著水滴从屋檐滑落。
在阳光映照下,彷佛下起一颗颗玻璃珠。
我们两人呆望了一会儿,连肌肤的寒冷与衣服的湿气都忘了。
然后隔天,我又遇见他。
一开始的第一次真的是偶然。我在那个十字路口等待号志转变成绿灯时,不经意抬头看了走到我身旁的人影,结果昨天的他就在站在那儿。察觉我的视线而望过来的他,似乎还记得昨天的事情,暧昧地笑了。当时,我为那温柔的笑容看得入迷,忘了回笑。其实现在,我已经想不起来他到底是哪里那么吸引我,那种吸引力,根本无法让我冷静地一一分析原因。
我只知道,昨天和今天连续碰到他,应该是特别的。
像童话故事一样,令人怀疑是不是在作梦。
我半是沉默,在一片心慌意乱中,拿「反正都遇到了」当藉口,与他并肩走去学校。沿途光是确认他的名字与他家大致的方向,就耗尽全身的力气。那只能算是最基本的自我介绍而已,因为时间——也就是我们走到学校的距离不够长。只有五分钟,太短了。
我依依不舍地与他在学校前分别,不希望只有五分钟就结束。
如果我不勇敢一点,恐怕和他的缘分就到此为止。我有这种预感。
所以我没有进学校,而是回头望著来时的路,想像从他家与我家到学校的俯瞰图。虽然我不晓得他家正确的位置,但大致知道方向。
分析的结果,是我与他上学的路是从那个十字路口开始重叠。距离无法延长,时间只有五分钟,说不遗憾是骗人的。
我回头,在迟到前始终盯著那条路,看见了太阳以外的光芒照进来。
隔天早晨,我比平常都早出门,到那个十字路口站著。
绿灯过了,单方面等人很花时间。路过的同学和一阳不论对我说什么,我都说「有点事情」打发过去,没有前进。人群三三两两地经过,最后他总算来了,我说了声「好巧」,站到他左边。
这就是起点。
但我如今站在那个起点,没有向前。
我打开手机,一种任何事物都能随时查询的便利工具。
也是能轻松联络到某个地方的某个人的媒介。
但我想要的并不在手机里。我瞥了时钟一眼,又立刻把手机关上。
我跟昨天一样抬头望著铁塔。高高伸展的铁塔彼端是一片蔚蓝。
不论谁闷闷不乐,又或者谁深陷煎熬,天空都依然宽广,与地上这些涡流毫不相干。阳光清爽地洒落,公平又冷酷地照耀著城镇。
隔天早上我继续等他,然而,等到最后他还是没出现。
才两天,我就觉得未来几十年都见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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