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手感轻飘飘的盆栽捧起。感受到花盆粗糙的质感后,眼睛总算对到焦。
深呼吸后,我注意到鞋子底部踩著的地面,以及挂在耳后的发丝,周遭的景色跟著苏醒过来。最后,带著夜晚凉意的黄昏的风,吹拂过我的颈项,将失望的尘埃扫落。
我按住额头与浏海,深深吁一口气。就差一步,却被挡下了。
那天之后,我做完值日生的工作,顺便把老师交待的事情也办妥。忙完离开校舍时,太阳已开始西沉。我望著夕阳,明明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却跑著回家。我在马路上疾驰,被好几辆脚踏车追过,但仍一路狂奔,像要追回某样错过的东西。
快乐的周末来了,我兴冲冲地跑过大街小巷,但手里握著的只有徒劳,或许追过头了。然后,我在蹲下的地方看见盆栽,于是连书包都没收拾就开始照顾它。过程大概是这样,混乱的脑袋总算理清了头绪。
「……噢。」
不经意流漏的叹息,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是No还是呕气的意思。我以手盖住脸搓啊搓。后侮如排山倒海而来,哪里该反省呢?如果对话进展得再流畅一点,应该在被班导师抓到前就能成功吧?但那样也不对。
结果,我是对的,老师也是对的。
把错误导正并没有错。
但心里有一丝犹豫。有时只做对的事情,是无法满足的。
如果只做对的事,我就无法在早晨上学的路上遇见他。
到了那天早上,周一时,我大概会不晓得怎么面对他吧,毕竟太丢脸了。
为崭新新的开始而消耗殆尽的勇气,能在下星期前恢复吗?
「姊姊又变成有趣的生物。」
回家的一阳好整以暇地对我打了声招呼。我瞪著他,说著「你回来啦」欢迎他。
「我回来了。」
一阳打发似地、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进入屋内。我虽然不至于生气,但确实有股气咽不下,嘴巴瘪成ヘ字形。我目送他离去,对他那从容不迫的态度产生一个想法——
那小子,不晓得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书包里的手机响了。我知道一定不是来自他的联络,所以没有脸红心跳,但还是确认了一下。
「哈啰,☆之子!祝你们有个愉快的「终末」……』
「一点都不愉快。」
我马上删除这则讯息,把手机塞回去,接著拿起盆栽,一一确认发芽的状况。我养了五个盆栽,但有一个没发芽。明明没做什么特别的事,也一视同仁地照顾它们,究竟是哪里不同呢?从表面来看,泥土的状况也与其他盆栽没两样。植物真难——我这么心想,瞄向盆底,芽也没有从盆底的洞冒出来。
难道是对它的爱不够?我实在不愿这么想。我也没有特别偏心哪一盆啊。
就在我来回比较时,隔壁的门打开来。
邻居阿姨走来。总是低著头、在眼窝及脸颊下留下一片阴影的阿姨,朝院子里的储藏室探头。她将里面的东西拖出来,一一摆放在院子里。看起来历史悠久的一叠字典上放了一把伞,接著是布满尘埃的水晶球,连十字镐都挖出来。所谓的储藏室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所有东西都没有共通性。
若要收拾或打包东西,现在才开始未免太晚了,我心想,盯著院子,正好碰上阿姨的视线。
阿姨目光垂得低低地向我欠身,看起来十分抱歉。
「不好意思,吵到你。」
「啊,不会。」
我将盆栽放回去,站起身来。我们并没有熟到能多聊,而且我差不多该进屋了,但阿姨意外的一句话,止住我的脚步。
「我们最近要搬家了……」
「咦?……啊,这样啊。」
阿姨突如其来的话,令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她轻轻点头说:
「承蒙你们照顾。」
「不不、哪里的事……嗯。」
我心中毫无头绪,所以连社交辞令都讲不太出来。
「那个……是因为工作吗?」
我想不到其他需要急著搬家的理由。
看起来也不像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要潜逃。
我望向天空,清冷的夕阳与蓝黑色的乌云像千层派层层堆叠,黄昏一如往昔。
「嗯……对啊,差不多。」
在阿姨支支吾吾地回答时,传来了开门声,我的眼睛跟著望过去。
颜色引人注目的发丝从门后缝隙露出来,是一台少女型安卓与一位小男孩。
男孩躲在安卓背后而不是妈妈身后。安卓的脸沐浴在夕阳余晖下,但眼睛一瞬也没眨,慈爱地用手扶著男孩的背。如果不是因为发色相差太多,说壬疋他们会被误认成年纪差一轮的姐弟。
阿姨回头说了声「我马上回去」,安卓一听,便牵著男孩的手进到屋内。和我家的人型机器人相比,我觉得它的动作灵活许多。
「啊,帮我搬这此行李。」
阿姨才刚托付,安卓便又独自现身。它走过来,漂亮的秀发轻盈地摇曳,将储藏室里清出来的东西扛起来。扛、再扛……哇,我发出赞叹。它把东西统统叠起来,包括那把从肩膀突出的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