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客人比想象中还要多不少。
白天开店,晚上睡觉的单调生活。
除去偶尔会来拜访她的叔母和竹井以外,休息日她几乎不会与别人见面。叔母似乎想让八重能快点打起精神来,会带着流行的点心和当季节的花朵过来,但是毫无精神的八重也只是随声附和而已,可能是觉得侄女身边的气氛太过沉重,所以那段日子也不怎么露面了。
竹井则是很守时的,每月必定会来在佛坛上烧一次香,两人除了垂头丧气的问候之外就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望着狭窄的庭院。每次都是呆上一小时左右,郑重的道别之后离去。
新闻上跃动着复兴二字。铁路与道路都恢复了,也架设了新的桥梁。在化作瓦砾堆的土地上建起了比之前更加气派的楼房。浅草的十二阶残留的剩余部分被爆破拆除,完全解体后消失了。
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吧。损毁的建筑不能就那么放在那里不管,但是八重总有一种无法释怀的感觉。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种感觉也愈发强烈。
契机是一周年忌日叔母所说的话。
“差不多也要整理一下爱子的东西了吧。已经不在了的人的东西,一直放在身边也不太好吧”
然后,继续传来了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声音。
“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我来处理吧。就算是已经不在的人留下的嫁妆,也还是会有人想要的么,虽然外人的话可能会觉的不吉利,但是我家的女儿的话收下也没问题。爱子的东西的话,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叔母家有三个还没嫁人的女儿。和服,被子还有衣橱这些嫁妆都是要女方家里来准备的。八重为了爱子一点点存下来的钱,特别是和服花了大功夫,买来了缩缅(绉绸)的布匹。想要之后再由自己亲手缝制出来。
看来叔母是盯上了那些布匹,想要拿去当做表妹的嫁妆吧。
这么肤浅的打算让八重不禁叹气,这明显不应该是由她主动提出来才对。但是再想想,上野的叔母家虽然没事,但是叔父经营的玻璃工厂受灾严重。虽然已经重建了,以前就听说过在资金周转方面还有很多问题这样类似的传言。在萧条的经济形势下还遇到了震灾,大家的生活都不好过啊。
接下来的休息日从早上开始就在下雨。
八重从橱柜里头拿出来一个大茶具箱,上次打开这个箱子已经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了。这里头装的是为爱子结婚而准备的东西。当然这些东西一次都没有使用过,都是崭新的。
叔母说的话姑且也算有点道理,八重这么想着。就这样收起来也不是个办法。如果能被谁拿去用的话也算是一件好事。
这也是复兴的一环
心烦意乱的八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果然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复兴了复兴,这样叫着的男人的声音越大,逝去的人身影就变得越小。等到几十年之后,就连那些人曾经存在过这件事情也都会被忘记吧。
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
那时死去的人。
还有幸存下来的人。
从八重的口中流露出了悲叹。她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一样。
紧紧地抓住了放在茶箱里的那卷布匹。八重把本身应该变成爱子留袖(短袖和服)的那卷布匹,用尽全力往雨中的庭院里扔去。缩缅就这样散落在雨中庭院的地上。接下来八重又把已经做好的丸带(衣带)、襦袢(和服内的衬衣)、羽织一件接一件的扔了出去。
但就算这样内心还是不能平静下来,她光着脚跳到庭院中,用力踩着散落在地上的衣物。眼泪像决堤了一样流个不停。爱子死后,她还是第一次哭。
站在雨中的八重一点都不觉得寒冷,反倒是感觉到有热气从背后涌出。她踩在散落在庭院内的衣物上,任由感情爆发。
不知从何时开始,面前站着一个人。打在脸颊和手腕上雨滴的触感消失了。
八重抬起头,竹井递过来一把雨伞。
竹井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清澈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八重。必须向他解释自己现在在想什么,在这里又是在做什么。但是,能代替自己传达这些的人已经不在了。
八重张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甘心”
喉咙里终于发出了干巴巴的声音。
“爱子死了,不甘心…我,不甘心”
妹妹是为何而生的,自己又是为何而生的,从今往后要怎么办,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心中只有这份悔恨和不甘心的感情
不经意间听到了啜泣的声音,并不是自己。八重瞪大了眼睛,哭泣的人是竹井,紧紧握着伞的手正在不住的颤抖。
“姐姐”
带着哭腔传来的话语只有这个,之后传来的就只有不成话语的啜泣声。就算这样他也想要说出口的话,八重很明白。
这个人也一直很懊悔
真如爱子所说的那样,这个人跟自己很像。忍耐着懊悔的心情,什么事都做不了,只是不停的重复着来这里的路。
那个时候,八重感觉跟竹井心意相通了。
虽然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有这种感觉。当然在那之后两人并没有变成男女朋友关系。只是在那之后的几年里,竹井都还保持这这种定期会到茅茅崎的习惯,年号变成昭和的时候,他透过叔母这层关系来提亲了。
当时也想过要拒绝,但是,因为八重也挺喜欢竹井这样踏实的性格。而且,作为与自己怀抱着相同感情的人,一起静静的生活好像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