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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吃荞麦喔。这种问题,你也能解决吗?”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解决,但我会妥善处理。”
我的小学六年级过得非常开心。
打算和我脱离关系的母亲,现在几乎都不会回家了。她留下的那笔勉强能让我糊口的现金,想必不是出自于爱情的表现,而是为了规避麻烦的手段。但我现在已经不觉得这样的自己不幸了。若想改用别的字眼形容自己,现在可说是最适当的时机。
持续写小说的老师,在宽敞房间的一角欢迎我的到来。打从相遇那天以来,就未曾改变过的这种规律日常,让我深爱不已。这样的生活很幸福。
大半的生活时间,老师都奉献给了小说。
他几乎不曾外出,只是埋头拚命写小说。有很多想写的东西也很喜欢写小说的那番话,我想都是真的吧。他努力写作的身影,让人感受到某种疯狂。
然而,他写出来的小说,大部分都没有完结,直接成了没被采用的内容。我一面捡拾地板上的原稿,一面阅读这些片段的故事。有些故事有很多对话,也有些故事是场景的描写偏多。至于类别,有时是奇幻、有时是科幻,也曾有侦探登场过。
虽然每篇创作都让我十分在意后续,但它们多半没能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只是在我的脑中持续累积。
在《星象考察》之后,遥川悠真便没有再发表任何新作。本应成为他第三部作品的小说,全都结束在这个房间里。都是未能成形的、未完的故事。尽管如此,老师仍持续撰写小说。
太阳下山后,我们其中一人会去冰箱翻找食材,做些简单的餐点一起吃。这样的生活相当平凡无奇。吃完晚餐后就得返回自己的家,这是我跟老师之间的约定。所以对我来说,这段相处的时光弥足珍贵。
“老师,你今天写的是什么样的小说?”
“……回归初衷的恋爱小说。虽然细节还没想好,但女主角会吹萨克斯风。”
“好期待喔。”
“如果不是能够出版的作品,就没有意义了。明明写了这么多,却一直抓不到手感。简直是完美的沉潜期。”
沉潜期。或许确实是这样。不过,老师依旧是遥川悠真。有许多读者看过他的小说。毕竟,媒体最近正在大规模报导老师的出道作《远方之海》即将翻拍成电影的消息。“第一次遥川悠真热潮”开始在这个社会上蔓延,到处都能看到和老师的小说相关的话题。
不过,老师本人仍过着脑中只有“写小说”这三个字的日子。他的生活极其平静,平静到让人无法想像他便是造就这股热潮的关键人物。努力写小说,写到某种程度后将其舍弃,再继续不眠不休地书写。
我压根儿没有想过,原来这就是俗称的“低潮期”。
为了避免打扰这样的老师,我以安静又乖巧的方式在这里打发时间。尽可能长时间地、安静地玩耍。
因为想更接近老师,我也会试着读他读过的书,也看了很多本小说,然而,没有一本读物比老师的小说更能满足我的心灵。对我来说,老师的小说便是如此特别的东西。
在这种情况下,我发明出来的其中一种游戏,就是“从头开始写遥川悠真的小说”。
摊开笔记本,从小说的第一行字到最后一行字,一字不漏地全数照抄一次。我手中握的是原子笔,摊开在桌上的是Campus笔记本。即使只是打发时间,且是唾手可得的游戏,对我而言,却是最完美的利用时间方式。
我喜欢老师写出来的文字,喜欢他的用字遣词、使用的时机和营造出来的节奏感。所以,我把那本书放进了脑里的书架上。宛如身处不被允许信教的时代的信徒。
我在老师的房间里看书,倦了就反覆抄写老师小说里的文字,透过这样的方式,想像出自老师之手的那些缜密动人的故事,以及没能完成的故事后续。我便是从这里开始了创作。
我已经反覆读了《远方之海》和《星象考察》好几次。接着,针对尚未成形的第三部作品,我开始埋头玩起一个人填坑的游戏。
我是遥川悠真的书迷,按捺着内心那股近似于信仰的情感,期待能够拜读新作的那天到来。至今,我仍认为那是一段相当奢侈的时光。因为我独占了那个让众人欣羡不已的位置。
“呜哇,这是什么?你在抄写经文吗?”
这个私密的游戏,随即被老师发现了。理由其实很可笑,因为愚蠢的我在笔记本摊开的状态下,不小心在地板上睡着了。
“怎么?难道你也想写小说吗?”
他从我完全没想过的方向抛出这个问题。听到老师这么问,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所做的事情,只是单纯的重复抄写。这样的我,也能够写小说吗?写出像老师笔下那样的故事?我根本不曾也无法想像这样的事情。
“我也写得出来吗?”
我不禁直接道出内心的疑问。隔了半晌,老师这么回答:
“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的。”
“真的吗……如果我也能写小说,老师会高兴吗?”
“嗯……多少会吧。”
老师轻声回答。
仔细想想,这或许就是我变得自以为是的开端。我甚至不知道翻着我的笔记本的老师在想些什么。脑中所想像的,是“散落在地上的这些没有结局的故事,我或许有办法完成它们也说不定”的茫然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