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种日常生活相当不赖。就算那些看起来开开心心的家伙们背后有他们的故事,就算监狱学校的做法不一定是正确的,但在我看起来——」
他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擅于操纵人偶的红发魔女则是闭上眼微微一笑。
「看起来很和平?」
「……是啊。」
塞涅的语气中没有丝毫讽刺,平稳得像是在安慰人,不过克雷托却对自己点头同意的举动感到深刻的罪恶感。
迪尔堤为求安定,选择了将危险份子及强者加以隔离这个手段——只剩这个手段可选。然而,其中充满深邃不见底的无奈。因为不管这个手段是对是错,克雷托仍认为如今的和平称得上「难能可贵」。
——浮上心头的是,那一天的赤红天空。
一个时代的终结,失去好友、也失去了自我的那一天。
克雷托并不知道,那时在身旁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少女后来下场如何,
即使再怎么希望唤回伙伴及好友,都已成了无法实现的愿望。如今触手可及的只有和平的现状——因此这次他希望能够不再失去,就算可能只是自我欺瞒,他仍如此祈求著。
青年守门人忍住叹息,从公共出入口走到外侧,浮在地面稍微上空中的魔女则是怀念地看著门闩上缠绕的锁链。
「话又说回来,竟然会有囚犯想杀掉看守者逃到外头,还真是有趣呢。」
「不不不不,一点都不有趣好吗?是个天大的问题好吗?」
「就算真有如你所说的问题,难道过去的看守者都不知道吗?」
「总觉得这句话若出自你口中,在许多层面来说都有点恐怖啊。」
至少站在什么都不知道就会被杀掉的立场来看,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的,尤其对那些不晓得自己担任的是一名「看守者」的人来说更是如此。正因为如此,这种事绝不能再让它发生。
克雷托用捆著绷带的手指压住眼窝,累积在体内的不舒适感让他的步伐变得沉重。接著他抢在魔女开口之前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总而言之,今天才第一天,就让我做到被炒鱿鱼为止吧……拜托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是没关系啦——只是契约还是不变喔。」
「我知道,等到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回去找你。」
「那就好。不过我劝你还是好好管理自己的身体吧。」
塞涅说完后便扔来一团小布包,打开一看是锭状的消化剂。收到这份自己常用的药当礼物,克雷托道了谢后便拿了两颗含进口中,胃部沉甸甸的感觉逐渐退去。
「果然没了这个真难受啊。」
「记得跟人说你肠胃不好。还有,这个也一并还给你吧。」
「喔?」
出现在他头上的这本书,原来是从吉莉亚手中拿到的『监狱学校·杰作怪谈百选集』。这本刚才似乎被克雷托收在上衣口袋的手制怪谈集如今沾到他的血,散发出相当写实的气氛。
克雷托无奈地收下小册子。
「这是一名学生给我的……说是这所学校中流传的怪谈集。」
「似乎没错呢,挺有趣的喔。」
只见少女轻轻一弹指,克雷托手中沾满血的小册子竟自动打开,页面快速翻动——到某一面停了下来。
少女出声朗读内容:
「——『从内容来推断,每当夜晚就不时飘进耳中的哀鸣声,应是来自大战殒命的迪尔堤王子。这个传雷之所以有名,乃是因为这起当时他失去理智而引起的事件,竟成了终结长达十几年的大战的契机。尔后,此起在各种族中造成许多重要人物死亡,更在都城的市街中引发激烈战斗的事件,至今仍伴随著《疯癫王子》这个异名流传、憎恨下去。』——」
一段述说过去事件的话语。
克雷托表情一沉,闭起眼来。他是应该说些什么来回应,但想必这位与自己相识许久的少女早就一清二楚了吧。毕竟他们两人是以血、暴力、愤怒及悔恨互相冲突之下才走到今天这一步。青年最后选择吞下所有无法言喻的感情——只流露出其中一句话:
「我如今还是偶尔会听到。」
「听到什么?」
「那股声音。直接在脑内响起,要我复仇的声音。」
本来想摆出一个笑容,嘴角却无法顺利动。
反倒换成塞涅投以一个温柔的笑容。
「你要对谁复仇?我吗?」
「不是,已经没有对象了。」
没有对象。
然而只要克雷托还活著的一天,诅咒的低语仍会持续苛责著他。
不管是念念不忘的,亦或拋诸脑后的,全都是黑暗的深渊。
有著少女外貌的魔女嘲笑道:
「不要紧——这就是你啊。」
既称不上安慰,也算不上嘲弄的话语。
人偶师的细语让克雷托著实露出一副苦笑。
同时似乎听到,抱怨声从远方乘著风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