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工具──杀无生如此坚信。
他之所以烦心,乃是因为他的剑理在自己心中,某种程度上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
移动、劈砍、击倒、杀人,剑道若只是这些,那就没什么可学的了。唯有不断挑战其他流派,而自己也赌上性命来验证,才是剑的真正用途。虽然也可以找个地方当个士兵,但杀无生明白,他的剑理向来就只是自己一人之物,在团体里并肩作战这种方式首先便不适合自己的个性了。
再怎样都不免流于怠惰,偶尔与实力强劲的对手对战虽能振奋精神,但马上又会消沉下去,若发现对方是不怎么样的对手,杀无生便会在他自称剑客前就一剑杀死他。剑道这回事,不过就是死了或被杀,要是想杀对方,自己也可能被杀,如果没有这种觉悟,干脆别自称剑客。只想像得到赢得胜利的自己,也未免太过天真不入流了。
但即使他找到了能让自己产生干劲的对手,胜利终究还是他的,死的永远是对方。
说实话,他已经厌倦这个状态了。
而他突然对掠风窃尘道出这番实话,约莫是在半年前,他开始称呼掠风窃尘为“掠”之后的事。他仍以代打保镳的身分与他同行,反正保护不缺敌人的掠风窃尘,对杀无生来说也是个不错的消遣,或许是他人生的乐趣已经产生了变化吧。
“……你不打算当个正派剑客吗?”
两人在客栈里对饮。尽管被掠风窃尘这么一问,但回应杀无生连想都不用想。
“我这副模样就是个正派剑客。”
“但你的名号可是声名狼藉地到处流传哦。”
“没办法,毕竟叫做‘杀无生’,不管在哪里、是谁听到了,都会觉得不正派吧。”
“你父母为什么给你取这种名字啊?”
“这个嘛……刚出生时的事我都不记得了,而且我是被丢掉的孤儿,也没有机会问他们。”
“……这还是第一次听说,真令人好奇呢。”
“说起来,我好像没讲过。”
杀无生随即指着自己脸上那一大片看起来像眼罩的网状金属面饰,投以苦笑地展示给掠风窃尘看。
“……这东西是抚养我长大的师父,替当初仍是婴孩的我包扎所留下的。”
“哦?我还以为是为了增添风雅才装饰的呢。”
“现在虽然已经不需要了,但我还是一直戴着。听说身为弃婴的我头盖骨裂开,几乎已经濒临死亡,似乎是我的生父把我摔在地上,所以才会裂开的。”
“你命还真大啊。”
“都做到这种程度还死不了,父亲也害怕了吧。一般人乱来一次还可以,要再接着做就没办法了。苦恼的父亲于是把我形容成恶鬼罗刹一类的存在,写了封请求诛灭的信给当时拥有剑圣盛名的师父,然后把我丢在道场前……虽是这样说,不过哪一段才是真的我也不清楚,不清楚也无所谓就是了。”
“为什么你的亲生父亲要做这种事?”
“这也是听说的,我的亲生家庭似乎相当富裕,不知道是商人还是贵族。我好像是备受期盼的继承人。但是呢,我诞生的那天,有鸟鸣叫了。”
“鸟?”
“听说是邪鸟鬼鸟那类不吉利的啼声,一直唧唧叫个不停。”
“……邪鸟……鬼鸟的鸣叫声啊,想必很让人不舒服吧?”
“当我在鸟叫声中出生时,母亲死了。这倒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但毕竟是顾客,产婆害怕有钱人家藉此苛责自己的失误,于是把责任都推给助手,吵到最后甚至互相杀了对方。是不是很可笑啊,掠?”
“这鸟也真是会惹麻烦呢。”
“在场好几人自相残杀,最后全都死了。听到骚动而匆匆赶来的父亲所看见的,就是在邪鸟鬼鸟不停的鸣啼声中,全身是血、放声大哭,还是婴儿的我,他会失去理智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原谅他了吗?你的父亲?”
“谁知道呢。老实说,我一直觉得这件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我从小戴着面饰,到了已经觉得戴着它是理所当然的年纪后,才听说这个故事,连‘此子是叫做杀无生的恶鬼罗刹’的信都看过,只觉得对方从小时候就这么看得起我,真是可笑。”
一面聊天一面喝酒,话也变得多了。
杀无生越来越搞不清楚自己所说的,哪一段是听来的、哪一段又是自己想像的。自己的出身如何本来就无所谓,所以他并不曾在意。然而他却注意到了,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段过去。
跟掠风窃尘这人说话时,偶尔会有这种彷佛打开钱袋让人看个精光的感觉,自己现在拥有多少钱,不知不觉间就亮出来了。
“……对了,为什么会说到这个?”
“从要不要当个正派剑客的话题开始的。”
“叫杀无生这种名字的人还能做什么呢?我不是也说了,我这副样子才是所谓的剑客吧。”
“那只是一个答案。再说,我也不是要否定你所领悟的真理。但是很不巧的,你还年轻。”
“这岁数不年轻了吧。”
“不不不,想像你如果可以活到一百岁,无生,接下来你就要一直过着反覆印证这个真理的日子了,这可算不上什么有意义的人生目标。”
“那也没办法。”
“说这什么话?所谓事物,是根据你怎么看、怎么想、怎么捕捉而改变的。真理的反面也可能隐藏着另一个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