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哭泣呢?
削切原石所造的城堡几乎被毁尽,失去了天花板,可以直接仰望蓝天。苍穹之上是一轮令人炫目的灿烂太阳。这里的天空原本被由火山灰和瘴气组成的乌云所覆盖,使得太阳的光辉根本无法抵达大地。而现在,乌云被斩破撕裂,『贤者』与『魔法使』的魔术净化了污浊的黑风。
清净的微风划过脸颊,吹抚着发丝……与衣服。
……然而,我现在却觉得连风都令人烦躁忧郁。
干戈杀伐的声音、魔法炸裂的声音、周遭地形被破坏的声响、可憎怪物的嗤笑、伙伴拼命的喊叫,以及在身边呼唤我的声音——都令人烦躁不堪。
我听不见啊。听不见她最后的声音。
听不见即将于我怀中消逝远去的声音。
「对不起。」
语毕,我怀中的女子困扰地轻笑。
明明自己这副被暗色的魔神斩裂的身体,正不断流淌出鲜红的血液。
但她还是笑着。为了不让我担心,为了不让自己最后的表情是悲伤哭泣或受尽折磨的模样——为了让自己能保持笑容。
这模样令人心痛不已,我加重了抱住她的力道。
然而,在身边呼唤我名字的伙伴彷佛毫不在意她,摇动我的肩膀,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明明说过会守护你的。和你约定好——会守护你的。」
我的视野一阵摇晃。这令人极度心烦,我挥开放在我肩上的手。
就算只有一秒、一瞬间,就算只是转瞬即逝的刹那……我也不想让视线离开她。
她又笑了。这次她露出笑容,摇了摇头。
金色的发丝摇曳,翡翠色的双阵柔和地眯了起来。这笑容是我平时常见到的温婉笑容,纵使她的身体……脸上已沾满鲜血,笑容还是美得使人沉醉。
红色的鲜血妆点着她的美貌,连身为生命泉源的血红,都更加衬托出她的美丽。
不过,红色果然还是不适合她。因为我深知黄金、翡翠与雪白才与她相配,所以我用手指擦拭弄脏了她脸颊的鲜红,然而这片污浊的红色却越擦越向外扩散。
我多次抚摸她的脸颊后,她的嘴唇微微颤动。
没有话语,因为我听不见。轰声掩盖了她的声音,我只能见到她动着唇瓣的样子。
为什么我总是如此?无法守护我想守护的人,总是被人所守护着,是个最弱的英雄。明明已得到能够战斗的力量,却无法好好发挥,只是个无能为力的废物。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会——
「——」
回忆之中杂音奔流,使我记不起她最重要的话语。
大型魔法摇动了世界。勇者与魔剑士剑光一闪,火龙的龙息,魔王的一击,这些使得魔神的神居成为无法再被称为城堡的断垣残壁。
众人齐心合力地努力,试图打倒这世界的敌人,打算守护这个世界。
可是,拥有能打倒敌人的武器的我,却没握起武器,而是选择了握住她的手。
我握住她娇小柔软、因鲜血而变得溜滑温热的手。过去明明曾多次紧扣,此时却彷佛第一次握住她。
逐渐变冷,变得僵硬,即使握住,她也不会回握……我感觉这不像——的手,不知为何,心中十分害怕。为了不让自己忘记这份触感,我将她沾满鲜血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
「会弄脏的。」
「我不在乎,这是你的血。」
「……你还是一样,是个笨蛋呢。」
是啊,我是个笨蛋,是个大笨蛋。是个即使想守护,却什么也没能守住的蠢蛋。然而,我心中却还是希望能够守护你。想要守护、想要拯救……嘴里差点要对你说没问题的、不要紧的,我就是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愚蠢之人。
你说这样的我是——。你对我说——正因为是我,——。所以,我才发誓要贯彻这种生存之道。
比起伙伴,比起世界,比起魔神,我应该选择眼前这名女子的。
而我眼前的女子也对我露出微笑。
「你又……」
靠在我脸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彷佛在确认我的轮廓似地轻抚着。
「你又在哭了。」
直到听到她的嗓音,我才知道究竟是谁在哭泣。
「请不要哭。」
在哭泣的人是我。曾经哭泣的人,也是我。
「……别哭啊,莲司。」
明明即将面对死亡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柔和而温暖。
抚摸着我脸颊的手失去力气垂落,所以我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以会让她发疼似的力道用力握着却没发出疼痛的呻吟,也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
她已经感受不到痛觉了、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了……脑中一旦明白这个事实,我的泪水不禁又夺眶而出。
「真是个、爱哭鬼耶……」
她只是露出笑容仰望着我。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