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胸中的刀

emsp;我维持将刀挥到底的姿势不动,停了下来。

  挨了这一刀的一郎彦,茫然自失地飘荡在空中。

  一瞬间后,发光的鲸鱼跃至代代木第一体育馆的上空,宛如火山爆发似地喷出前所未见的大量光点。

  长着尖牙的鲸鱼在空中难受地扭动身躯,反复不规则的闪烁。一阵哀号般的诡异咆哮声,撼动体育馆的屋顶。

  喔喔喔喔喔喔喔……

  拉长又走音的怪声,仿佛是垂死的哀号,迎来最后的高峰就渐渐变得无力又虚弱。鲸鱼巨大的身躯并未再度「入水」,而是融入涩谷的夜空般消失无踪;先前洒出的大量光点,连最后一粒也消失无踪,四周若无其事地回归寂静。

  「……赢了……吗?」

  多多叔在体育馆的屋顶见证了这一切,并挤出这句询问。百叔则始终保持紧张,低头俯瞰战况。

  「不……」

  我站起来,深深吸一口气,把刀收回刀鞘内。

  回头一看,就看到昏过去的一郎彦倒在石版上。

  「只不过……是个……人类……」

  我朝昏迷不醒的一郎彦侧脸看了一眼。

  他白嫩的肌肤、纤细的手臂、长长的睫毛,都让我无法相信他就是直到刚才还和我性命相搏的对手。

  一郎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长年为此痛苦。自己是怪物?还是人类?他向往怪物却没能成为怪物,身为人类却憎恨人类,于是他终于错乱失控。

  我们不是怪物,我们当不了那种美丽的怪物。

  我们只是脆弱的人类,会诅咒自己,为了自己胸口的黑暗而挣扎。

  不过,有一件事我能肯定,那就是我们尽管都身为人类,却同样在怪物堆里生活、被怪物扶养长大。

  也就是说,我们是怪物的孩子。

  现在,我觉得这件事让我非常自豪。

  *

  『……昏过去的一郎彦,由我和多多良抱起,带回涩天街。我们请宗师庵暂时收留他,让他静养一阵子。至于今后该怎么处置他,则由宗师和元老院讨论后再决定。

  一郎彦一直在特别设在宗师庵当中的寝室里昏睡。到了黎明将近的时刻,窗外开始看见鱼肚白。

  过一会儿,一郎彦仿佛花开似地醒过来。

  「……咦?这里到底……是哪里?」

  一郎彦在有着蕾丝顶盖的大床上坐起上半身,他已被换上了一身纯白的丝绸睡衣。这房间有着仿地层纹路的墙壁,床上铺着白色床单,飘着花香与肥皂的气味,一郎彦对这陌生的地方有点不知所措。

  然后,他发现趴在他脚边床上的猪王山等人。

  「爹、娘……二郎丸……」

  是全家人一整晚陪着他,就这么睡着了。不过一郎彦自然不晓得,他自言自语地说:

  「我之前都在做什么……记得我和大家一起去了竞技场……」

  他试着回想后来的事,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忽然间,他注意到一个东西。

  他的右手不知何时缠着红色的丝线。

  一郎彦清楚记得这条丝线。

  「这是……九太的……?」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手腕上的红线。

  系上这条丝线的当然是九太。以前是枫帮九太系上的,听说她是盼望九太一旦觉得自己危险或被逼得走投无路时,看到这条丝线就会想起她而自律。九太也对一郎彦怀有同样的盼望,因而把从枫手上接下的棒子交给一郎彦。

  外头的天色渐渐发亮,黎明已经接近。

  同一时间,九太坐在能将早晨的涩谷市街尽收眼底的地方。

  他独自一人手按着胸口。

  不,严格说来是两人,他在和胸中的熊彻一对一说话。

  「九太,你听好了,我就是这种个性,一旦决定就再也不会变卦。」

  「呵呵,我知道。」

  「要是你迷失了,我可会从你胸中痛扁你。」

  「少啰唆,我不会再迷失了啦。」

  「这样才对。」

  「你就闭上嘴,乖乖在旁边看着我怎么做吧。」

  「好啊,那就让我见识见识。」

  熊彻露出牙齿得意地一笑。

  九太也呵呵笑了几声。

  他们两人都笑着。

  熊彻的确转生了。他已失去实体,化为一把刀纳入九太胸中。他成为一尊让每个怪物都称羡的出色神明。但他和九太的谈话却是这个样子,和以前一点都没变。

  即使当上神,熊彻还是熊彻。

  这点九太非常清楚。

  新一日的朝阳从高楼大厦间露出脸,九太从胸前拿开手站起来,朝阳耀眼地照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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