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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铁定不会晒衣服。
可是除了「幽灵」,我不晓得有什么其他词汇可以确切形容她。的确存在于此的她莫名虚幻,仿佛和夏天的惆怅极为相称的蜻蛉。明明如此靠近,不知为何我却感觉奏音的存在很淡薄。要当成奏音确实存活在此,她又有些虚无飘渺。起初见到她的时候,我全然没有这种想法。和她共度的时间愈长,她的存在似乎就愈稀薄。搞不好这单单只是我的主观臆测,但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便是事实。犹如玻璃杯中,融化于夏天暑气的冰块一般。
但我却和那个理应与世长辞、或许有一天会消失的少女「同住在一块儿」。
我们又是下厨、又是洗衣、又是打扫,待在夏天的小房间里,仿佛世上只剩下我们俩。展开独居生活后,我变得比先前更少与人互动。已经有多久不曾像这样与某人共享一段时光了呢?我不得不承认,此处确实存在一段有血有肉的交流,并有着心意相通的脉动。
我们一起用餐,在同一个屋檐下就寝,每次吐气后就会吸入对方所吐出的空气。仅仅如此,便令我无以复加地觉得,理应撒手人寰的皇奏音确切无疑地活在这里。明明奏音会渐渐消逝,她存在于此一事,却活生生地摊在我眼前。
感觉我被迫硬是要去面对自己不愿正视的某些事物。
她只是天真无邪地待在这儿,尘封在我心底的某物,却遭到强烈无比的撼动。
「不过还真热耶,让我中午想吃些冰凉的东西。」
当事人悠哉地说着,同时喝光了麦茶。冰块发出喀啷一声。
「……也是。」
「冰箱里有些什么来着?」
「有小黄瓜和火腿,来做中式凉面吧。」
「有火腿!太好了!」
我没有办法直视她纯真的笑容。
说真的,你怎么会回来呢,奏音?我只是不希望你死去罢了,可从未期盼你死而复生。
*
烟火大会那天早上,镇上下着雨。气象预报说会是雨后阴天,我觉得会不会放晴很难讲。
奏音一早便制作了大量的晴天娃娃。她把面纸揉成一团再盖上另一张,之后用橡皮筋绑在脖子的地方。在窗帘滑轨上一字排开的晴天娃娃们,全都画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笑脸。
「就算你那么做,天气也不会改变啦。」
我已死心了,反倒是大雨继续下我还比较轻松。即使是奏音,一旦烟火大会因下雨而中止,她也会放弃吧。只不过,明天是否会下雨就要再观察了。隅田川烟火大会因雨顺延会改至隔天举办,但倘若隔天的天气依旧,就会正式取消。
「等着瞧吧,你将体会到我精心制作的晴天娃娃多么有威力。」
奏音莫名信心满满地继续做着娃娃。
到了中午时分,雨依然下个不停,而且雨势变得有些强劲。我们两个在家中昂首望着下雨的天空。不知何时,连屋檐的晒衣杆也挂上了晴天娃娃。整排笑脸统统朝向我们这边,显得更是骇人,感觉好像遭到监视一样。
「把脸朝向外头不会比较好吗?」
「咦,是吗?可是我想说看得见脸比较可爱。」
「这么说来,你没有绘画才能呢。」
「咦,什么意思?」
「没事。」
晴天娃娃的造型,整体来说非常拙劣,也有不少看似稍像诅咒人偶。
然而,或许是雨云怕了那张惊悚的笑脸,随着午后时光逐渐过去,雨势也慢慢减缓下来。
我们傍晚从家里出发,直直前往车站去搭电车。我用储值卡,奏音则是买车票。天空还是阴阴的,不过四处都有黄昏时分的橘红色探出头,令人有种天色愈晚会愈晴朗的预感。我用手机查询也没收到烟火大会中止的消息。
我叹着气,把手机收进口袋里。奏音靠着电车门望向窗外。薄暮时分的太阳缓缓沉入大楼之间,夜晚马上就要到来。
「那天呀……我其实在考虑要不要别穿浴衣了。」
奏音忽地开口,吓了我一跳。这八成是她第一次谈起那阵子的事。
「为什么?」
「因为气象预报说会下雨。」
奏音笑的方式很奇妙。明明在笑,却好似带了点困扰,神情就像是以为吃下的是甜食却是酸的。
「但是,我想说错过这个机会,可能再也没办法穿了。而且那天藤二也说会到场嘛。」
我不发一语地听着奏音说。她正望着我的脸庞。
「然后我就忘记带伞,给阿宏添麻烦了。」
「是这样吗?」
我漠然地遥想着那天。那个我尽力不去回想,带有苦涩回忆的一天。难得去看一趟烟火,却结束得不太愉快的夏季之日。自那一天起,三人间便产生一些疙瘩。我们之间变得尴尬,鲜少三个人聚在一块儿。
「……结果,那是我们三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起出门呢。」
奏音喃喃说道。
「我没有让它成为绝响的意思。」
我为时已晚地做出毫无意义的主张。奏音回过头来,露出微笑。
「是呀。如果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