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他的地点又是阿尔比恩,应该瞒不过那名杀手……不,说实在的,那人或许心知肚明。只是作为魔术师的老头已经被彻底破坏,才放他一马。」
「…………」
老师不自然地陷入沉默。
富琉毫不在意地往下说:
「据说雇用杀手的人是某位钟塔的贵族。由于与雇主之间有中间人仲介,我们实际上也不清楚对方的身分。」
「也对,那一类人不会亲自提出委托吧。」
走在老师后方的露维雅接过话头。
从她的角度来看,那边应该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身为魔术使的杀手与血统尊贵的贵族──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碰面的两者,在这里却并列在一块。
富琉触摸附近的石柱同时颔首,目光在地面游移。
「老头打从以前便说过,钟塔那群选民们企图骯脏地独占神秘与魔术,不可原谅。老头之所以会进入阿尔比恩,成为生还者,应该也是想争口气给那些家伙瞧瞧吧。他在离开迷宫来到地上后,行动变得有些过于胆大妄为,也是由于难以克制同样的念头吧。他大概想著『我都在那个阿尔比恩获得了成功,谁管钟塔那群混蛋啰嗦什么』,一直选择了无视吧。
这种想法付出了代价,老头失去疼爱的弟子与精心制作的工坊、自豪的魔术回路与魔术刻印──他真的失去了一切。坦白说,即使回到阿尔比恩,我也没有把握老头能不能活下来。虽然在能力方面不成问题,他已被夺走所有生存意义。只要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无论任何人都会轻易死去。」
「…………」
我总觉得懂得一点。
我并未像那位老人一样不顾一切地努力过,也不曾为了向某个人争口气而燃烧热情。可是,如果一直很重视的愿望如愿以偿,有时那愿望将会束缚自身的行动吧。
因为愿望的重量,也就是灵魂的重量。是决定要那样生活下去,并一路像那样生活过来的结果。既然如此,耗费大半辈子实现的愿望已非单纯的梦想,而是那个人的生存方式本身。
并且,要是如此重要的愿望牵连到自己珍惜的人,害得他们蒙难,到底该如何消磨剩下的时间【生命】才好?
「钟塔的君主,对这样的老头低头恳求。」
富琉微露苦笑。
「没错,想争口气给钟塔瞧瞧的魔术师和魔术使应该多得是。老头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不过,老头曾一度实现那个梦想,被梦想所摆布,最后又被夺走梦想。你等于为他再度实现了那陈旧的梦想。我说艾梅洛Ⅱ世,你认为『老头是这种人对吧』?因此你才率先低头,我说得对吗?」
「……啊。」
我轻声呻吟。
我也终于明白了富琉所说的意思。
「你觉得我是恶人吗?是个为了私心利用他人重要心愿的罪人。」
老师的声音调蕴含阴郁之色。
实际上,有些人应该会这样谴责他。这多半是老师能够在钟塔一路走过来的原因之一。他不擅长阴谋,也不擅长体察人心的微妙之处。尽管如此,他却能洞悉魔术师内在的动机【Whydunit】。
凡是矢志于魔术深渊者,老师的观察力就会看透对方的核心。
──「有眼光。」
老人那句话,是针对老师这种特质而发的吗?
于是,富琉淡淡地笑了。那个表情与方才的自嘲性质不同。
「不,老头也很清楚。他在心知肚明的前提下,很感谢低头恳求他的你。他大概觉得自己的人生现在才终于得到了回报吧。我多半也应该感谢你。」
富琉说著,仅仅回了一次头。
虽然已经看不见人影,我总觉得老人的气息还残留著。我不禁觉得,老人还在那座山丘的山麓等待我们。
一股强烈的感情涌上心头。
据说魔术师是割舍人性,将之奉献给神秘的生物。我也多次亲身体验过,实际上正是如此。然而,为何我有时候却觉得他们如此充满人情味呢?
从那以后,没有人说过几句话。
经过一段时间,富琉停下脚步。
「啊……!」
我屏住呼吸。
自从进入丘陵地带后,地上便林立著一些石柱,但这里大量堆积著形状奇异的岩石。或是呈球体、或是呈三角锥,或是带著星形突起的立体岩石堆叠成好几堆,保持极不稳定的平衡。
那与其说是艺术家的创作,更像是巨人的孩子依奔放的心思随兴发挥,用黏土捏成的作品。
当中甚至还有在平衡上有问题,应该说明显违反重力法则的组合。像是上部如肿块般隆起,大幅倾斜的石塔等等,没有崩塌才令人难以置信,撼动我对平衡感的认知。这样的风景,也是亡故之龙的魔力塑造而成的吗?
我感觉自己迷失在超现实主义的画作中。
在半途中,富琉再度开口:
「就是那里。」
「那里?」
「灵墓阿尔比恩的主要迷宫部分,也就是大魔术回路──静脉回廊奥多贝纳,当中有不少非正规入口。熟练的采掘队伍中,大约有一成保有独家的入口。正好可以作为捷径,前往老头地图上的位置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