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的故事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相传某位国王的王妃由于惹怒了神明而对公牛产生爱意,生下了公牛的孩子。为了囚禁化为牛头人身怪物的孩子,国王命令当时的大科学家代达罗斯建造了一座无人能脱离的迷宫。
「……像米诺陶洛斯的迷宫之类的……那个,路线复杂交错,设计成没有人走得出去的地方。」
「是啊。在神话与传说中出现的许多迷宫里,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囚禁那头怪物米诺陶洛斯的迷宫。除此之外,埃及法老阿曼连罕三世兴建的大迷宫与埃皮达鲁斯的圆形迷宫也是这类例子。」
老师水银制的脑袋上下点头。
那头长发摇曳起来,宛如远方的海洋。
「但是,迷阵【Maze】和迷宫【Labyrinth】本来是不同的东西。迷阵就像你说的一样,路线复杂交错,还设置了许多死路,目的是让探索者迷路。不过相对于此,本义的迷宫只有单一路线。」
「……咦?」
听到这令人意外的说法,我的声调不禁染上疑惑之音。
「这个差异在绘制成图画时十分明显。直到约十五世纪为止,画家们多年来描绘的形形色色迷宫图虽然路径蜿蜒曲折得像大脑皮质的皱褶,但画的全都是只有单一路线的迷宫。也就是说,其目的不是让探索者迷路,而是透过让他们走在漫长的道路上多次改变方向,去除平常在外界的感觉。」
去除平常的感觉。
「只有单一路线也有其原因。由于没有多余的岔路,使得探索者自始至终都会将注意力放在迷宫最深处。去除了平常的感觉后,感觉会自然地投向自身。在迷宫中不断前进就是渐渐潜入自己的内在。那么,他们在迷宫最深处遇到的怪物【米诺陶洛斯】,就是带来死亡的另一个自己的身影。」
听到老师这番话,我彷佛遭到雷击一般,暂停了呼吸。
这是当然的反应。
「那简直就像……我的故乡的……」
那里并非只有一条路线。
但在那片地下,最后等著我的正是另一个自己。她戴著面具,与我拥有相同的躯体,手持与我相同的「长枪」,还施展「长枪」作为宝具的功能,露出獠牙。
「──那个故乡,正是对你而言的迷宫。」
老师这么断言。
「然后,一旦走到迷宫最深处就必须折返。毕竟路只有一条,掉头折返等于逐步体认进入迷宫时经历的过去。抵达最深处时应该死过一次的探索者,一步步认识到过去,渐渐重生……换言之,迷宫并非单纯的迷途,而是死与重生的通过仪式【Initiation】。」
老师的话语,如下雪一般落在我心中。
对我来说,故乡曾是那样的地方。不用说洞窟,我还潜入由阿特拉斯院的七大兵器重现的过去,与母亲一起活著归来。原来那是一段具有象徵性,如神话般的时光吗?
「咿嘻嘻嘻!你还掉了点眼泪吧!」
卡在固定装置上的亚德小声呢喃。这样感觉很难为情,真希望他别提了。
老师往下道:
「随著时代转变,这种通过仪式的方法论被运用在宗教上,那就是称之为教会迷宫等等,绘制在各地宗教设施地板与墙面上的迷宫。特徵在于蜿蜒曲路的环绕型式,大都为克里特型的七圈以及十一圈。此处的『十一』是偏离十诫又未达十二使徒的不完全罪恶数字,可以说是代表世俗的数字吧。」
站在桌上的老师弯腰抚摸脚边。
他在示意。迷宫就是像那样被刻划在教会地板上等等地方的吧。
「教会迷宫的目的是净化罪愆。如同设计上采用世俗之数十一所示,意图让探索者在作为罪愆意象的迷宫中与活在世间所承受的罪与污秽对峙,藉由死与重生的通过仪式净化灵魂。在这个情况中,埋伏在迷宫深处的米诺陶洛斯应该视作沉眠于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撒旦之呼唤,这样才正确吧。」
这番话很难懂,但我大概听得明白。
大致上是指欲望、冲动之类的事物吧。人人心中都暗藏著无法吐露的诸多肤浅欲望。昔日的教会迷宫的定位即为面对这类欲望之处。
「同样的,魔术师的心中也有一座迷宫。无论任何人都无法彻底地究明自己,正因为如此,可以从这座精神迷宫中汲取出越多事物者,越可能成为能干的魔术师。虽然得先具备可供汲取的才能就是了。」
老师这么说著,暗暗咬住下唇,很有他的特色。
有些人应该会说他的反应很滑稽吧。对我而言,则是感到有点悲哀。老师他是抱著怎样的心情呢?
「──原来如此,这就是艾梅洛教室的教学吗?」
在我身旁聆听的橙子愉快地挑起一边眉毛。
「非常抱歉,讲的都是基础。」
「不不,你教得很好,讲解细心。我们魔术师会不慎被神秘本身所触及,尽管当然也会学习横亘于其后的历史,我们往往疏于连结历史与魔术的概念。原来如此,接受这样的教学,即使是其他学科难以应付的学生也会成长吧。这当然因人而异,应该也有些教师会生气,认为这非常浪费时间。」
那句话没有任何隐藏的意图,让我感到恐惧。
这也难怪。因为在身居冠位的她眼中,钟塔的高位魔术师与为欠缺才能所苦的老师是一样的,两者都无疑比她逊色。正因为如此,苍崎橙子才会以明晰透彻的观点来看老师的教学。
咳咳,清喉咙的声响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