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诚实的骗子。
所以,他会为了我流泪,也会为了我说谎。
我将脸埋在枕头里,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徒然地感到悲伤,为了这样的自己哭泣著。接著,我稍微睡了一会儿后,从床上抬起头。
窗外晴朗得不像真的,蓝天与大片的积云虐待著我。毫无责任感地普照大地的太阳令我皱眉、在床上打滚著。或许是屋外过于明亮,使得奶油色的天花板看起来就像一片淡淡的阴影似的。在枕边旋转的电风扇低沉的声音传来。
八月二十五日,下午一点。
我轻轻屏息,从床上起身。用脚趾关掉电风扇的开关。
我走出房间,在洗手台洗了把脸,走向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有两份用蓝色盘子装著的中华凉面,这是我早上预先准备好的。
我搔了搔头。一直以泪洗面是骗人的,总之,我每天还是有在做菜,每两天打扫及洗衣服一次。也固执地继续念书准备考试,因为我是国三学生。
──明明就算认真念书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因为我再也不能实现跟那个爱哭鬼一起上同一所高中的愿望了。
可是,这一定是类似自我防卫之类的本能吧,我依然过著他还在时一样的生活。
──你就是那种女孩啊。
我彷佛听见了他的声音。
──结果,我只能以这种旁人看不出来的方式,不让你感到悲伤。
如果他在这里。
我很清楚,他一定会这么说。
我将其中一个蓝色盘子放在托盘上,搭配装在玻璃杯中的麦茶,朝Clown的寝室走去。他只有在上厕所及洗澡时,才会离开床铺。刚开始帮他做饭时,我本来想叫他到客厅来,但却不太顺利,因为我们无法交谈。最近则是连试图跟他沟通都懒了,我索性将餐点端过去。
我站在门前,改用单手端住托盘,麦茶在玻璃杯中摇晃。我轻敲了两下门,接著就开始陷入思考。
我到底该怎么称呼他才好?
我没办法称呼他为外公,更不可能称呼他为Clown。结果我只能像在走进教师办公室时一样说声「打扰了」。
Clown的房里很少会传来回应,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我在脑中数了五下后,拉开了门。
薄薄的窗帘在装有纱窗的窗户旁飘动著。细微的蝉鸣声传来,或许是因为这一带的蝉不多,并没有那么嘈杂。
Clown躺在床上,他闭著眼睛,以舒服的节奏打著鼾。
我将托盘放在床铺旁的大桌子上,然后坐在跟桌子成套的皮椅上。如果等了三十分钟左右,Clown没有起来,我就会叫醒他。
我一边享受著舒适的风,一边看著Clown。
──在仅仅半年前,他明明还能那么有精神地说话。
半年前的那一周中,我总是待在这个房间里。
坐在和现在同一张椅子上,和Clown聊著各式各样的话题。我原本认为这次造访这个家时,也依旧是这样的情形。
他究竟产生了什么样的变化?现在只会以差不多的姿势打著鼾而已。即使醒著,是因为耳朵听不清楚吗?或是意识不清呢?完全无法与他交谈。
可是,这一点一定令我获得了救赎。
这使得我每天都像独自一人待在这个家中般。能够独自哭泣的每一天,拯救了我。
「呐,Clown。」
我低语。
Clown正在沉睡。即使他醒来,也不可能听见这么细微的声音,
我抱著对树洞坦承秘密般的心情继续说著:
「有个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死去了,在这个月初。对我而言,他是非常重要的人,这一点一定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
用朋友不足以形容,也不是挚友的存在,说是喜欢的人又过于轻浮。
重要的人,除此之外的话语都无法用以形容他。
「我认为我们彼此几乎是完全了解对方。那一定不是因为我们的感情很好,也不是因为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起度过。而是因为打从一开始,我和他就几乎是相同的了。」
因为相同,所以相互了解。
因为相同,所以我们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一起度过。
「其实,就连他究竟多么讨厌我这一点,我也很清楚。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跟他待在一起,我也知道他最后接受了这一点。」
Clown依然发出细微的鼻息。
不知何时,我哭了起来。我对某人发出求救讯号。但是,这讯号无法传达给任何人这点,也令我感到放心.
「再过六天,暑假就要结束了,一切都会产生戏剧性的变化。连他已经不在的事,一定也会很快地变得理所当然,就是如此戏剧性的变化。不过呢,」
闭上双眼。
「一定连这样的变化,我都能顺利适应。」
那是我最讨厌的事。